所有人全都噤了声,齐刷刷看向他,期待他终于要动真正的手段了。
然而刘启却没有发怒,他只是看着那个站在最前面的高拱,饶有兴致地问道。
“高拱,是吧?”
“朕记得你,上次你在朝上弹劾户部尚书贪腐,结果查了半天,人家只是多领了两袋米面。”
“为了这点事,你追着人家骂了半个月,最后把人气得告病还乡了。”
“你这张嘴,确实是挺厉害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他,但里面的嘲讽意味,谁都听得出来。
高拱的脸,一下子就涨成了猪肝色。
“陛下,臣那是为国尽忠,为民请命。”
“户部尚书虽然只多拿了两袋米面,但以小见大,这背后反映的是整个官僚体系的腐败问题。”
“臣身为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就算说错了,那也是出于公心,何罪之有?”
他这话说的,可以说是非常无赖了。
意思就是,我就是干这个的,我怀疑你,我就要说。
说错了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因为我是为了你好。
“说得好,说得好。”
刘启竟然还鼓起了掌。
“高爱卿这份为国为民的赤胆忠心,实在是让朕感动。”
“既然你这么关心国家大事,那朕今天就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让你亲眼看一看,朕这些所谓的‘暴政’,到底是在祸、国殃民,还是在富国强兵的机会。”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刘启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启站起身,走下龙椅。
“传朕的旨意,明日,朕要携文武百官,移驾西山皇家试验场。”
“朕要让你们所有人都亲眼看一看。”
“朕的铁路,朕的商贸,朕的那些‘奇技淫巧’。”
“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到时候,孰是孰非,谁忠谁奸,自然就一目了然了。”
“高拱,你敢不敢跟朕打这个赌?”
刘启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直刺高拱的内心。
高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圈套里。
可现在满朝文武都看着他,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要是现在认怂,他以后在朝堂上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有何不敢。”
他咬着牙,硬着头皮顶了回去。
“若是陛下能证明,您的这些新政确实是利国利民的。”
“臣,愿当着天下人的面,向您磕头谢罪。”
“并且,从此以后,辞官归隐,永不录用。”
“好,有种。”
刘启笑了。
“那要是你输了呢?”
“要是朕让你看到的东西,让你无话可说呢?”
“那……那臣任凭陛下处置。”
高拱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只能豁出去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
刘启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朕也不要你的命,朕只要你,去你最看不起的那个地方。”
“去顾炎武的海外贸易总署里,当一个最低等的记账小吏。”
“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你口中的那些铜臭味,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敢是不敢?”
这个赌注,可以说是恶毒到了极点。
对于高拱这种自诩清流的读书人来说。
让他去给商人当差,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这是一种从精神到人格上的双重羞辱。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没想到,这位摄政王殿下,竟然这么狠。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高拱的脸,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死灰色。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八个字。
“好。”
刘启转身走回龙椅。
“那就这么定了。”
“退朝。”
一场惊心动魄的朝堂对峙,就以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好像看了一场大戏。
而这场大戏的高潮,才刚刚开始。
所有人都很想知道,明天在西山试验场,那位年轻的摄政王,到底会拿出什么样的东西。
来狠狠地,打所有人的脸。
第二天一大早,西山皇家试验场外,就已经人山人海。
除了被刘启下令必须到场的文武百官之外。
还有很多闻讯赶来的京城百姓和士子。
他们都想亲眼看一看,这场关乎国运的豪赌,到底会以什么样的结果收场。
试验场被高高的围墙给围了起来,外面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
只有那些朝廷大员,才有资格进去。
高拱穿着一身崭新的官袍,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面。
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支持他的旧派官员。
他们一个个都面带冷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在他们看来,刘启这次纯粹是昏了头,自取其辱。
什么试验场,不就是个堆放破铜烂铁的垃圾场吗。
能用什么明确的证据证明他那些政策是对的,其实根本找不到。
简直就是妄想。
张居正和杨博夹在人群中,他们的神情各有思虑。
虽然他们并不支持刘启的想法,但心里总有些隐隐担心。
毕竟他们明白,刘启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把所有人都招来,手里必然握着能改变现状的底牌。
只是他们猜不出,这张底牌到底是什么。
苏媚、林婉清、秦可卿、顾炎武等人走在队伍末尾。
几张脸既紧绷又带着点期待。
他们是刘启最核心的班底,同时也是推动这些新政最积极的人。
他们知道,这些东西刘启到底付出了多少。
他们肯定,刘启今天会让大家见识前所未有的场面。
等所有人都进去了,大门缓缓关上。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车间宽敞,烟囱很高,铁轨错落分布。
空气中混杂着煤烟和机油的气味。
远方传来不断的机械轰鸣声和铁器碰撞声。
这里既不像试验场,更像地狱传说中的工厂。
一向衣冠楚楚的文官们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
还有人掏出手帕遮住鼻子,表情很难看。
在他们心里,这简直是在冒犯他们的审美和习惯。
倒是出身军中的几位贵族,看这些庞大铁运转,却明显露出兴趣。
他们觉得这里面有一种力量。
刘启站在试验场中央高台上,等他们到齐。
他身后站的,正是阿利斯泰尔和拉瓦锡这些远来的科学家。
众人都穿着白色工作服,眼里有种专属科学的执拗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