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勿慌,我来助你!
兴汉大业,就在此刻!”
赵达亦非无谋之人,他之所以提及兴汉大业,并带着黑衣使者一同杀出,正是因为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张诚是被诬陷的。
在和黑衣使者因当下情况讨论之后,事已至此,黑衣使者也不好再瞒他,将入陷阵营之使者,只有他与李均处两人之事道明。
那么当下的局势就一目了然了。
李均等人,是杀使者,证忠心,妥妥的陷阵忠良。
张诚等人,是被使者诬陷,无法自证忠心的陷阵忠良。
赵达:“.”
合着你们都是大大滴忠臣,我一个打你们全部?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那愚蠢的李均,傻乎乎信了另一位使者临死前的攀咬,还一根筋的要同张诚死战,实在是蠢到家了。
趁着眼下两军乱战,赵达清楚,他唯一的生机,便是把水搅浑,绝不能让李均和张诚把话说清楚,辨明了他们其实都是忠臣。
那么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就简单了,现在必须把张诚绑上战车,坐实他通袁贼的身份。
这才是他此刻高调出场的原因。
“张兄莫慌,我来助你!”
然而他这里要死死贴上张诚,张诚那却吓得变了脸色,没等他开口说话,几乎是和赵达心照不宣一般,李均抢声出口,他指着赵达,怒斥张诚。
“好好好,露出蹊跷了吧?
张诚你的同党来了,汝还有何话说!”
这么明晃晃一个通袁贼,上赶着要来相助自己,张诚真是有口难言,百口莫辩,他情急道。
“李将军,误会!
此真通袁贼也,与我无关!”
赵达亦急,“张兄,何故变心?
你我约好同盟兴汉,举大计于今夜,小弟特地赶来相助,汝何故变卦?”
眼看闻听赵达之语,莫说李均,就连自家盟友王乾、王坤二将,打量自己的目光也越发狐疑,张诚险些气死!
“赵达,你放屁!
我何时与你同盟兴汉,休要血口喷人!”
他说着,似急欲证明自己,央求李均。
“李将军,真是误会,一切都是这通袁贼的阴谋。
我现在就可率军,亲自斩杀赵达这厮,以证忠心。”
不想他本以为理正词严的请求,却换来李均冷冷嗤笑。
“笑话,汝等通袁贼自乱耳,也想哄我?
怕不是眼看汝今夜大势已去,故派赵达出来,故意为你斩杀,以证忠心。
此自刀耳,今日杀赵达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潜伏,以谋更伟大的利益。
大奸似忠,大伪似真,说的就是你张诚这样的人!
否则,若果真忠义,问心无愧,最初又何必做贼心虚,不让我等搜查。”
众人闻听此言,恍然大悟,暗道这张诚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先假意杀死一个通袁贼,既可保命存身,又可混入除奸队中,执大义而行道。
通袁贼果真狡诈,若非今夜有李将军挺身而出,明辨忠奸,我等谁能看破他这计策。
张诚一时间被李均说的哑口无言,抬手一会指着赵达,一会又指着李均,“你你.”了几声,只觉万念俱灰,不知所云。
赵达见状,心道这李均实在糊涂至极,简直自作聪明!
偏巧今夜这伙匡正除奸的队伍里,以李均这个蠢蛋为首。
此黄天佑我也!
念及至此,他越发乘胜追击,喊话张诚。
“张兄,不好,未曾想这李均多智如妖。
你的计策,已被这李均识破,再不殊死一搏,今夜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众人惊闻赵达此言,与李均一正一反,一明一暗,相互应证,怎不深信不疑,彻底坐视了张诚通袁贼的身份?
一时间王乾、王坤二人追悔莫及,恨不得即刻杀了张诚以证忠心,呼之曰:
“李将军误会。
吾等一时鬼迷心窍,信了张诚之言,实在是有眼无珠。”
“还望李将军网开一面,我等绝非通袁之人,即刻便能与你同除奸贼,以匡陷阵。”
好容易逮住机会坑杀,李均岂能容他二人将阵营转换回来?
冷笑嗤之,“明知必死,弃车保帅耳!
果真忠义,此前我已将张诚通袁之事,说的明明白白。
汝二人何同他一道兵变,更斥我为袁贼?
此刻孰忠孰奸,一目了然,我李均早言,与通袁之贼不共戴天,今夜定与尔等不死不休。”
王乾、王坤二将又气又急,偏偏又不知如何解释,以证身份,只暗恼这李均怎么一根筋转不过弯,和通袁之人是多大仇,多大怨,能这般正气凌然,大义煌煌!
反观赵达,又岂容他两个重要战力脱身?忙劝之曰:
“二位将军,还看不明白吗?
李均深陷魔障,怕是宁杀错,也勿放过。
今时不如先同我与张诚兄弟联手,除去这个生死之危。
事后,无论你二人是要一同加入汉营,还是同我与张诚兄弟论一论降汉背叛之罪,我二人一并接了。”
他与李均真真是一个大义凛然,一个通袁背信,偏偏还能一唱一和配合起来,隐隐将张诚等人逼入死地。
乾坤二将闻听这赵达之言,皆脸色难看,不与作答。
然而手下刀兵不停,已然默默配合,显然尽管不愿和这俩通袁贼同流合污。
但一失足以至此地,要他们束手就擒,被李均当通袁贼打杀也不可能。
反而张诚,悲戚之音,如泣如诉。
“赵达,什么就把我和你一并算上了?
张某一世英名,为汝小人所误,以至于斯。”
赵达亲切微笑,继续引兵来助,“张兄,你与我商议兴汉大业之时,叫我赵老弟。
怎么,眼下兵凶战危,局势危急,便唤我作小人?
你说我血口喷人,可今夜汝这通袁之名,又非我揭露的。
难道对面那位忠义无双,大义为先的李将军,也在血口喷人,是你口中的诬陷小人吗?”
张诚再一次被怼的哑口无言!
最初李均执大义而来,说他通袁,他说人诬陷。
现在真正的通袁贼赵达站出来了,说他通袁,他也说人诬陷。
今夜总共就两方势力,两个阵营,现在两边异口同声,皆指认他通袁,他还能说诬陷吗?
他是什么要被正反两方人马一同诬陷的第三方吗?
还是说大义如李均,通袁如赵达,这水火不容的两方能联起手坑他?
这一霎,张诚仰天欲哭而无泪,张口欲言而无语,只觉天地广大,而无他一人容身之地。
齐耶?汉耶?尽失他存身之所。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张诚通袁,天理不容!”
这是李均言语如刀,党诛笔伐!
“事已至此,再难反复,张兄何必惺惺作态?
同我共立大功,兴汉大业,就在今夜!”
这是赵达循循善诱,蛊惑人心。
张诚忽而仰天大笑,通袁之名难消,此身无地自容,负高将军厚望至此,便是苟活于世,又何颜面再见?
他横剑于脖颈,目视李均,咬牙大喝。
“李均,你且看好了。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吾非通袁,以死为证!”
言罢,把剑一横,血如泉涌,张诚倒地,死不瞑目。
此举一出,全场为之一寂,众皆哗然间,李均第一个反应过来,捶胸顿足,扼腕而叹。
“我为奸人所误,中袁贼之计策也!
害死张兄这等忠义之人,悔之无极!”
他说着,双眼含泪,怒指赵达、王乾、王坤三人。
“通袁贼子!
安敢沆瀣一气,污蔑张兄,我与汝等不共戴天!”
言罢,他急命众将曰:
“张将军忠义至此,反为此等奸贼设计陷害,逼迫身死。
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众将士随我为张兄复仇!!!”
众将顿现哀兵之势,攻势欲急欲盛,齐呼之。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特别是原本张诚之麾下,他们抢下张诚尸首,哀莫大于心死,皆呼“张将军!”哀之。
此刻闻听李均复仇之语,顿时像是重拾目标,即刻与李均合兵一处,死命往赵达处杀来。
虽然李均也是逼死张诚的主要矛盾之一,但张诚临死都在向李均证明他对陷阵的忠心,他们又怎么可能在将军死后反叛,继续与手执陷阵大义的李均作战?
反而是赵达这个现成的通袁反贼,明晃晃的就在身侧。
若不是他与那死去的通袁使者联手使计诬陷,张诚将军又怎会被李均将军误会,不得不以死明志?
“赵达奸贼,吾等必杀汝,以证将军忠名!”
随着张诚自戕,他麾下骤然倒戈,原本因赵达率军援助,而倾斜的天平再度倒转。
甚至因张诚为证忠心而自戕的壮举冲击,两方人之间,孰忠孰奸,一目了然。
使赵达、王乾、王坤麾下原本就心向陷阵的士卒,不少都心生犹豫,甚至临阵倒戈。
随着一声声“陷阵之志,有死无生”的高呼,局势急转直下,一面倒的倒戈与溃败开始了。
赵达恨声痛骂,“张诚无谋,累死三军!
我之兴汉大业,竟毁在这愚忠之人手上!”
未几,李均率大军杀至,一剑将之枭首。
王乾、王坤告饶曰:
“李兄饶命,真是误会,我等徒求活耳,非是通袁。”
“李兄明鉴,我心向高公,一心陷阵,绝非背义小人。
此前所为,徒自保耳。”
李均冷笑,“汝等通袁奸贼,裹挟诬陷害死张兄,还敢狡辩?
若言忠心,敢效张兄义举,我便信你!”
“李兄何欺人太甚?”
“因一误会而逼死忠良,徒使袁营笑耳!”
“休要多言,为张兄复仇,我与你等不死不休,定要尔等为他陪葬!”
乾坤二将岂能就死,负隅顽抗之下又斗了一阵,亦为李均所杀。
至此,今夜这场陷阵营血战终至尾声,八百陷阵只剩五百余人,唯李均、黄龙、黄虎三将耳。
等等,八百陷阵!
李均微微皱眉,是不是还少了一人!
果然,这边大战方止,那边便来了一将,领一百陷阵至。
“赵明,见过李将军。”
这赵明其实来了有一阵了,不过看前边战团之中杀声阵阵,一会李均说张诚是通袁贼,一会张诚又说李均是通袁贼。
再一会真通袁贼赵达又出现了,坐实张诚是通袁贼,本以为这就稳了,过一会张诚又自戕,证明他不是通袁贼,是被诬陷的。
这里面反反复复,真真假假的水也太深了,赵明是真的感觉自己分不清,他分不清啊!
讲道理,万一前面这帮人打着打着,突然再反转一下,结果李均才是通袁贼,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感觉自己都要长脑子了,这玩意他把持不住,哪敢贸然上前?
鬼知道上去参战后,自己到底是在帮陷阵除奸,还是在帮通袁贼?
实在想不明白,他索性摆烂了,反正等他们打吧,打完谁赢他就跟谁。
在他想来自己都投靠了,甭管是真忠良,还是通袁贼,总得接收自己的,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可偏偏他碰见了李均!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笑脸相迎,可李均看向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赵明,你见我之时,竟敢先迈左脚,必是通袁贼无疑!”
赵明:“???”
你丫的不讲道理!
偏偏此刻形势比人强,他只得强压怒意,勉力赔笑之。
“李兄,戏言否?”
“谁跟汝这通袁贼相戏?”
李均只冷眼看他,双眸通红似血,杀机凛冽。
“方才我等与通袁贼血战厮杀,汝率军早至,却冷眼旁观,坐视吾等螳螂捕蝉,汝又是何居心?”
“李兄误会!
我实是不好分辨汝等哪一方忠义,又哪一方通袁,故才迟疑在侧。
绝非居心叵测,更无黄雀之意。”
“呵!
适才吾等与那些通袁逆贼泾渭分明,孰忠孰奸,一目了然,汝居然言说不好分辨?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李均才像通袁贼?”
李均说着,朗声而呼之。
“众将士,汝等方才随我血战厮杀,为张诚兄弟复仇证名,为陷阵之志匡正除奸。
现在赵将军却说,咱们孰忠孰奸不好分辨,他迟疑犹豫,觉得咱们像通袁贼,觉得你们在追随我这个通袁贼首!
我问你们一句,此等污蔑,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众人齐呼,虽只五百人,可以陷阵之精锐,血战之凶威,其气势决然,扑面而来,直逼的赵明骇然失色。
赵明见状,忙出言解释。
“李将军大义,谁人不知?
忠义无双,心悦诚服。
我绝无指责李将军与您麾下是通袁贼的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
李均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
“既知我等忠义,汝潜藏在侧,不上来相助,究竟是何居心?”
“只是.”
赵明被李均话语逼住,一时间张口结舌,竟答不上来。
见他吞吞吐吐,李均亦步亦趋,乘胜追击。
“怎么说不出来?
让我帮你说吧!
汝这通袁贼与赵达同谋,本欲相助,奈何张诚将军舍生取义,与我解开误会,彻底打乱了尔等计划。
汝见局势骤然倾颓,纵使参战相助,不说麾下士卒有多少愿意跟随,便是鼎力来援,也是杯水车薪,不仅救不得赵达等人,反而引火烧身,将你险之死地。
故此迟疑不前,不知该不该上前相助。
不想迟疑之间,本将杀赵达,灭乾坤,你情知大势已去,悔之晚矣。
故此才在这里惺惺作态,假做忠良,枉图蒙骗过我这一关,等到袁军至日,再倒戈一击。
只可惜你偏偏遇见了我,没有人比我更懂尔等通袁贼之大奸似忠,大伪似真!
大战之时,在旁鬼鬼祟祟,迟疑不定,汝还敢言你不是通袁贼?
众将士听令,随我剿除叛逆,杀尽袁贼!”
眼看李均一言不合就乌泱泱带着人杀上来了,赵明是真的肝胆俱裂。
没道理啊,我怎么也成通袁贼了?
只要有一点可疑之处答不上来,即刻就被打成通袁贼,不死不休。
这位李将军大义是大义,但属实是有点极端了。
这会赵明还以为李均是被今夜真真假假的通袁贼,闹的性情极端,因而误会了自己。
就方才那战一波三折,反反复复的局势,别说这位身处其中的李将军了,就连他自己现在也完全分不清谁是通袁贼,谁不是通袁贼。
念及至此,赵明还在努力给李均解释,“李兄,真是误会。
我此前迟疑不前,绝非居心叵测,也不是疑你通袁。
实在是贪生怕死,明哲保身,不敢上前耳。
我真没通袁!”
然而李均哪里听他解释,五百人历经大战军心如一,打赵明麾下因李均话语而迟疑不定的一百人,顷刻间直捣黄龙。
李均一剑枭首,轻取赵明首级,以剑指天曰:
“群贼皆死,清正守节!
荡尽妖氛,尽忠为国!”
话音落下,众将士亦觉今夜可算扫清奸邪,还陷阵朗朗乾坤。
仅剩的将近六百陷阵,齐呼之。
“李公大义!”
然而也恰在此时,有两位十夫长对视一眼,得见李均以剑指天,又暗藏【尽忠】二字,便知时机已至。
一来他二人本就是李均心腹,二来此刻李均之威望,大义无双,他们又岂敢不从。
于是在众人欢呼大义之时,他二人率麾下骤然发难,偷袭刺杀龙虎二将。
在这群敌皆死,欢呼之时,黄龙、黄虎又岂有防备,仓促之间,竟被偷袭身死。
众将见之,惊怒非常,急为龙虎二将报仇。
两位十夫长抵抗间,忙为之解释。
“诸位误会,吾等奉李将军将令!”
“李将军察觉此二将也有通袁嫌疑,故命我等杀之。”
他们说话间,也急向李均求援作证。
李均已勃然色变,怒斥之。
“贼子,安敢害我挚友!
奉我将令?诸位何曾见我下过这样的命令?
必此二人通袁,眼见大势已去,故殊死一搏。
既杀龙虎二将,又诬陷于我,使我陷阵,群龙无首尔!”
两位十夫长懵了,不敢置信望着李均,他二人还待解释,李均已亲自率军攻了上来,高呼为两位挚友报仇之语。
此刻偌大陷阵,只李均一员主将,众人自然跟从。
两位十夫长甚至都不及再作言语,他们区区二十人,已然覆亡。
自此,整座陷阵,终掌李均一人之手。
他望着这座已是四处起火,满城硝烟的下邳,谓众将曰:
“今夜通袁之贼,将举大计。
祸乱之处,非只陷阵。
诸位当随我四处驰援忠义之士,剿除通袁奸贼,救诸军于危难,援高公于水火。
肃清妖氛,涤荡奸邪!
匡正大义,在此一举!”
众将答曰:
“肃清妖氛,涤荡奸邪!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另一边,随着另外的黑衣使者一一拜访了张辽旧部,类似陷阵营中的一幕幕同样在这城中各处上演。
趁乱之际,陈登暗使人打开西城门,早有准备的汉军一涌而入,下邳大乱已起,而高顺正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