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陈登入见。
由于得了袁术提点,众人此刻都以为陈登是汉王神不知鬼不觉,于暗中落子布局的通袁内应,是以皆以古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见帐内众人皆神情异样的盯着自己,陈登亦有些狐疑,不过当下显然不是问明究竟之时,他也便暂且压下心中猜疑,行礼拜见。
“陈家陈登,拜见汉王。”
袁术冷眸视之曰:
“齐王背大义而助曹虐,刺杀朕之义子,背信弃义,天理难容。
朕今发兵灭齐,以讨其罪,汉军压境之时,派汝来使,所图为何?”
果不其然,只见陈登义正辞严,朗声道。
“吕布者,豺狼也,勇而无谋,反复无常。
徐州百姓苦齐王久矣,汉王图之,正效天下之正朔,而解苍生之倒悬。
登今来此,正为开城献降,以彰黄天于徐州,济黎元而兴汉。”
陈登说着,长拜而不起。
“登久慕汉王英名,德布四海,享誉九州,今日见之,如天日之表,怀济世之相。
心悦诚服,恨未早降。”
众人:“.”
来了!来了!!!
果然是提前被汉王安排的通袁之人,来了以后跟那个动不动就:【我欲降汉久矣!】的魏续一摸一样。
其中就以张辽的神色最为复杂,天晓得当初在小沛,他是真心想率军抗袁来着。
结果现在一看,身边负责监视自己的魏续抢先降汉把他卖了不说,后方支援的徐州主要负责人陈登,也是通袁之士。
这仗要还能打得赢就见鬼了。
讲道理,张辽已经开始隐隐感到担忧了,万一他是说万一汉王继续一路打过去,然后打到齐王面前的时候。
齐王也跑来一跪,言:【布久慕汉王英名,欲拜为义父久矣】,到时候汉王一高兴,将之收为第九义子。
那么作为汉王第八义子的张辽,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旧主了。
此刻大帐之中,闻听陈登话语,众人看他的眼神越发怪异,就在大家的沉默与异样目光中,袁术幽幽开口。
“朕素知吕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
今日他刺朕义子,此仇不共戴天,不尽取徐州,难消朕心头之恨。
公既慕我英名,当为朕谋之。”
陈登大喜:“汉王若有举动,某当为内应。”
众人:“.”
汉王果真深谋远虑。
看着这样一个刚从下邳城中走出来的徐州使节,几乎堂而皇之在这里跟自家汉王讨论如何图谋徐州,众人无不对汉王手段惊为天人。
唯有魏续小声与身侧张辽耳语,“此人有我风范,恐为汉王平定徐州之功的有力竞争之一,当为你我大敌,不得不防。”
张辽:“.”
别你我啊!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啊!
见张辽似不以为意,魏续忙低声劝之。
“汉国新制与以往不同,续这些天已经打探清楚了,一切以功绩点论高低,无有功绩点的话,在汉国寸步难行。
去岁汉王平定荆州一战,正是邢道荣与蔡瑁配合无间,劝降诸郡县,收降当地兵马。
因此他二人得以一战成名,于今年便在天罡星君之中名列前茅。
此番你我若能复行邢道荣、蔡瑁之事,为汉王收服徐州诸郡兵马,做那徐州降臣第一功。
或可凭此功绩,一入汉国,便一飞冲天,如邢道荣、蔡瑁般登临高位。
可这样的事,我们能做,陈登亦能,甚至以他的身份,只会做的比你我更好。
夺人功绩,如杀人父母,如何不是你我大敌?”
“什么意思?
陈登来做内应,义父得徐州近在眼前,如此大事在即,你休要添乱。”
张辽本不想理他,奈何想到魏续此前外斗外行,内斗把自己坑死的场面,亦不由动了点心思,想听听他又有什么图谋。
“怎么能是添乱呢?
续也是想为汉王分忧。
你知道的吧,吕布那贼厮,最是生性多疑,嫉贤妒能,常把高顺麾下陷阵营交我统领,而你又与高顺私交莫逆。
若有你我相助,取下邳易如反掌,岂能让陈元龙专美于前?”
“休要胡言,张某断不做此坑害朋友,背信弃义之举。”
“何谓坑害耶?
高顺才能卓越,最擅带兵,麾下陷阵营无坚不摧。
可他在那吕贼手下,却常遭忌惮,空有一腔抱负,而不得施展,埋没至今。
我二人若能联手,将高顺与陷阵营赚来,先不论能赚多少功绩。
单说他今后在汉王麾下,再也不用担心遭受忌惮打压,可以一展所长,尽情的彰显他的才华,得到数不尽的富贵荣华。
比之他在吕布处,岂非皓月比萤火,明珠比暗匣?
张文远,你可想清楚了再答,续这到底是在救他,还是害他?”
张辽:“.”
张辽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觉得魏续这个小人说出来的话,见鬼的还挺有道理。
眼见陈登与汉王相见恨晚,相谈甚欢,似乎已经要将事情谈妥,暗中与张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魏续,忙催之曰:
“张文远!
为了你好朋友高顺的未来,也为了你自己这位汉王义子的前途,你还在迟疑什么?
高顺的性子,你最清楚,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为了吕贼死战下邳,最终死于汉军兵锋之下,便是你的朋友之义吗?”
张辽听得额上大汗淋漓,真真无言以对。
恰在这时,魏续猛的在他背后用力推了一把,张辽被他问的心神不属间,一时不察竟被从众人间推了出来。
此刻大帐之中,正是袁术与陈登详谈如何为内应,如何假装和谈割地赔款,又如何不使高顺起疑,暗中开城投降等事议。
恰这时张辽被魏续推了出来,场中内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他身上,看着竟好似是他张辽主动上前,有话要说一般。
就连袁术也不由讶然看着他,“吾儿此刻上前,可是元龙之谋,有所疏漏?
若有疑问,尽管说来,朕面前不拘小节,大可畅所欲言。”
张辽:“.”
我能说我是被魏续推出来的吗?
事已至此,他当然不可能给汉王说自己刚才在开小差,跟魏续交头接耳来着,根本没听你俩说了什么。
何况魏续此前那番言语,虽然歪理邪说,但也无可辩驳。
既然吕布败亡已成定局,何必使好友高顺为之赴死,徒为一小人陪葬?
不若赚之过来同殿称臣,将来也能继续并肩作战,共谋富贵。
当下也不再迟疑,张辽拱手而拜。
“陈先生所言假意言和,要求割地赔款,以安高顺之心。
实则今夜为我等打开城门,以攻克下邳,此计自无不可。
只是辽素知高顺为人,今夜城破之时,亦是高顺率陷阵营死战之刻。
义父有所不知,此陷阵营乃当世无双之精锐。
吕布所以敢留高顺守徐州,自领兵北上,所依仗者,唯陷阵营耳!
届时不说以陷阵营战力,拼死守御,我等破城,要付出多少伤亡。
辽甚至担心凭陷阵营之能,又有高顺亲自统帅,只怕即便陈先生打开了城门,吾等大军反被他杀退,遭其夺回城门,亦未可知。”
什么!
张辽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张文远,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你的意思是,我等大军在内应打开城门的情况下,反会被他高顺杀退出来,抢回城门?”
“汝久在徐州,未曾见天下英雄,自以为他高顺的陷阵营天下第一,却不知我汉军自出寿春,所向无敌!”
“汝枉为汉王义子,今夜且看我等如何杀败这所谓的陷阵营,以彰汉军之威。”
“正面作战,陷阵营自然不是十数万汉军对手,可城门口的狭窄环境,一次才能挤进多少兵马?
陷阵兵马虽只八百,可这等于城门口小规模作战,正是其强项。
凭其精锐难当,杀溃入城先锋,重夺城门,并非不可能之事。
除非陈先生今夜能多开几扇城门,使陷阵营顾此失彼,否则辽绝非危言耸听。”
见众人不知陷阵营厉害,对自己指指点点,张辽说着忙将目光看向陈登。
陈登亦颔首曰:
“此事是我思虑不周,陷阵营确实是天下少有的精锐。
若高顺不顾一切,以之殊死守城,届时汉军即便破城,也难免损伤,也将彻底打没了这支精锐之师。
此前我所以不言者,因城中兵马,尽操高顺之手,偏偏此人对吕布又忠义非常。
以登之能,今夜私开一门,已是极限。
实在是无有不费一兵一卒,而取下邳破陷阵之计策耳。”
毕竟陈登如今的境遇,与魏续不同。
当时小沛城中,魏续执大义在手,逼得张辽自愿被监视家中,城中军队尽操魏续手中,自然是想开几门就开几门。
但目下下邳城中,高顺虽然信重陈登,想要他出谋划策,却也不可能言听计从的把兵马都交给他。
陈登遂笑吟吟打量张辽,意味深长。
“张将军既然觉得我之计策不完善,想必定有良策在怀,可助汉王轻取徐州?”
张辽:“.”
良策?
刚交头接耳的时候,还没讨论完呢,就被魏续推出来了。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不知道,刚才魏续为什么要推自己一把。
张辽苦笑答之,“魏续有计,献予汉王。”
有张辽这个汉王义子顶在前面,帮自己扛住了汉营压力,魏续当仁不让,越众而出。
主要是他和张辽这些徐州来的,知道陷阵营厉害,可汉营众人以及汉王不知道呀。
没张辽这个汉王义子,顶住大部分压力。
魏续觉得自己这小身板,第一个跳出来说什么陷阵营厉害,担心汉军大优势之下还会打不过什么的。
不被大家认定为扰乱军心,说什么【请斩之】之类的才怪。
当下他已越众而出,在万众瞩目之间,朝汉王长施一礼。
“王上!您可能还不了解陷阵营的厉害,我久在.”
见魏续要特地给自己解释陷阵营如何厉害,袁术脸色就是一黑。
没有人比朕更知道陷阵营的厉害!
“魏卿不必多言,陷阵营之锋锐,朕早已尽知。
汝有何计策,直言便是。”
魏续:“.”
是谁?又是哪个通袁之贼,早早就把陷阵营的事,给汉王说了?
眼下也不是计较此事之时,魏续遂直言之。
“王上有所不知,此前高顺在吕布麾下,常遭受忌惮。
每每将陷阵营交由我日常统帅,临战之时,才交给高顺,以之迎敌,而每战必克。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陷阵营,此诚无坚不摧之利器。
此番吕布所以将我调至小沛,而非在徐州城中,继续替高顺统领陷阵营。
便是因为一旦小沛失守,那么就唯有亲自统领陷阵营的高顺,能替他守住徐州。
他这正是为了杜绝我会干涉高顺与陷阵营的可能,好让高顺发挥全部实力。”
魏续侃侃而谈,为众人言之。
“我代高顺统陷阵营久矣,吕布此前也一直让我暗中收服陷阵人心。
只需将我送入城中,不说节制陷阵,但在今夜破城之时,使之自乱阵脚,不能全力相助高顺足以。
而张辽将军,为高顺密友,若也能将之送入城中,收拢旧部,劝降高顺。
届时陈先生开城门,续盯着陷阵营不使其乱动,张辽将军劝阻拦着高顺。
则此城不攻而自破,陷阵营之利器,亦为汉王所得。”
听完魏续这番话,袁术亦颇为心动,问之曰:
“魏卿所言甚是,那么如何才能在高顺不起疑的情况下,将你与文远送入城中,实行这个计划呢?”
魏续仰首而拜,一脸憧憬。
“续萤火之谋,岂与皓月争辉?
王上智算天下,策定乾坤,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今可稍思良策,将我二人送入城中,而不使高顺生疑。”
袁术:“.”
你当朕许愿机呢?
让我来帮你出谋划策?
不过确实也不能指望魏续想出什么惊世谋划,看来不过是想提前跟张辽混进城去赚收降功劳。
直接让他俩藏在陈登随行人员中混回去肯定不行,高顺认识他俩,一见面就得穿帮。
就算侥幸躲开了高顺,城中和他俩熟悉的人也太多了,太容易走漏消息。
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袁术决定问计于群贤!
他遂将眸光落在贾诩身上,“朕心中自有良策。
文和,众卿之中,汝最知朕心意。
今可试言之。”
贾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