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长安城西,渭水之滨。
初升的朝阳为大地镀上一层金辉,却掩不住那支凯旋大军的肃杀之气。
旌旗蔽空,甲胄曜日,刀枪的寒光刺得人眼生疼。
然而,最撼动人心的,并非这严整的军容,而是队伍中段那支沉默行进的庞然大物——连绵数里、覆盖着厚毡的运宝车队。
每一辆马车都由四匹健马拖拉,车轮深深陷入黄土,留下近乎平行的深刻车辙。
饶是毡布厚重,依旧有遮掩不住的珠光宝气从缝隙中逸散出来,在朝阳之下折射出诱人的晕彩。
道路两旁,围观的百姓与混迹其中的各方探子,无不伸长了脖子,发出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呼与抽气声。
“额滴娘咧...这、这得拉了多少车?一眼望不到头啊!”
“嘘!小声点!听说把北邙山历代先帝的陵寝都起出来了,要不是王将军神机妙算,这会儿宝贝早让袁绍那狗贼运回河北了!”
“嘶...有了这些,将军之前许诺给咱们迁徙的补偿,怕是真能兑现了!”
议论声中,王景端坐于赤兔马上,身披玄甲,猩红披风如血瀑般垂落。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庞大的车队,若隐若现的重瞳深处不起波澜。
有了这笔堪称国本的财富,许多之前受制于钱粮的谋划,便可徐徐图之了。
在他身后,典韦与于禁两员新降的猛将如影随形。
典韦虬髯怒张,壮硕的身躯如同铁塔,手中双戟虽未出鞘,却自然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煞气;于禁面容沉毅,眼神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周围,警惕任何可能的威胁。
这两尊门神的存在,让王景本就慑人的威势,更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大军并未直接入城,而是转向城西早已备好的临时大营。
这里地势开阔,足以容纳十万大军驻扎演武。
队伍刚一站定,尘土尚未落定,一道火红的身影便猛地跨出队列,甲叶因急促的动作发出刺耳的铿锵之声!
“大哥!”
吕布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刻意盖过了现场的嘈杂。
他面色阴沉如水,目光如刀子般剐向一旁静立如松的赵云,怒气毫不掩饰地勃发:“此次北邙山夺宝,布率飞骑营首当其冲,浴血奋战,力挫颜良、文丑二贼,方夺回这泼天财富,居功至伟!”
“全军上下,有目共睹!”
他先声夺人,将自己置于功劳的顶峰,随即话锋一转,矛头直指赵云,声调陡然拔高:“然则!赵云!你区区一个校尉,安敢以下犯上,公然阻拦布取用区区一件战利品观赏?”
“此等目无尊卑、动摇军纪之举,若不严惩,日后如何服众?请大哥为布主持公道!”
他刻意咬重“校尉”、“以下犯上”等字眼,试图以身份和功劳牢牢占据道德的制高点,将赵云钉在耻辱柱上。
刹那间,全场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赵云身上。
华雄、李傕、郭汜等人面色微变,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敢在此时插话。
面对吕布汹涌的指责和无数道或疑惑、或审视、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赵云面容依旧平静,仿佛磐石。
他只是再次向王景抱拳,微微躬身,声音清越而稳定,没有丝毫辩解:“末将赵云,参见主公。”
没有解释,没有反驳,只有对王景绝对的尊重与服从。
这反常的沉默,反而让场中的气氛更加凝固,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等待着王景的裁决。
王景目光在吕布与赵云身上短暂停留,并未立刻表态,只是沉声道:“进帅府再说。”
一行人移步至临时帅府议事厅。
厅内气氛凝重。
王景高坐主位,静听陈述。
吕布抢先开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委屈,将北邙山之事添油加醋地再说了一遍。
轮到赵云时,他依旧沉稳,言简意赅:“末将以为,皇陵重器,关乎国体,非同一般战利。私取一件,若开此例,恐损军纪,更负主公托付,亦寒迁徙百姓之心。”
华雄作为见证,硬着头皮补充了几句当时情形,力求客观。
王景听完,依旧没有看吕布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睛,也没有安抚赵云。
他缓缓起身,不算高大的身躯却带着千钧之势,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厅内每一位将领的面庞。
“此事。”
王景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清晰地压下了所有细微的杂音,“到此为止。”
一句话,如同铁锤砸落,定下了基调,也封住了所有人的嘴。
“北邙山所获,乃至此前洛阳所得一切财货,皆乃国家之资,黎民之膏血,非一人一姓之私产!”
他向前微微倾身,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凡我军中所获,无论巨细,必须尽数登记造册,充入公库,统一调配!任何人,不得擅动分毫!”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若隐若现的重瞳之中寒芒骤盛,语气陡然变得凌厉如刀:“此令,非止军令,更是我王景立身之基,建军之本!”
“自今日起,凡有私藏战利、中饱私囊者——无论其功勋多高,地位多显,背景多硬!”
“一经查实,依军法——”
王景几乎是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严!惩!不!贷!”
最后四字出口,厅内温度骤降。
那凛冽的杀意如有实质,让一些将领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王景的目光最终落回吕布身上,那目光冰冷却带着一种审视与不容抗拒的意志。
吕布只觉得脸上像是被鞭子抽过,火辣辣的疼,满腔的怒火与不甘在这目光下竟被硬生生压碎,他喉结滚动,最终只能在那无形的重压下,不甘地垂下头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末将...遵命。”
裁决的余威尚在厅中回荡,王景话锋陡然一转,语气缓和下来:“然,功是功,过是过。”
“诸将浴血奋战,收复国宝,此等大功,不可不赏!”
他目光首先落在吕布身上:“吕布,北邙山力挫颜良、文丑,勇冠三军,当居首功!”
“加上此前之功,加封前将军,爵封温侯,另赏金千斤,锦帛百匹,奴仆百人!”
吕布闻言,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如同拨云见日。
前将军位同上卿,温侯更是显赫爵位,这面子给得十足!
他抱拳的手都因激动微微用力,洪声道:“布,谢大哥厚赏!”
然而,王景接下来的封赏,却让吕布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高顺!”
王景看向那位一直沉默如山的将领:“统兵有方,忠勇可嘉,擢升讨逆将军,赐长安城外良田千亩。另,特准你监督各部军纪,遇有不法,可直奏于我!”
“张辽,升扬武将军!”
“赵云,升翊军将军!”
王景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着你二人,协助高顺将军,整饬全军军纪,协防长安内外!”
“末将领命!”
张辽、赵云同时出列,声音铿锵。
吕布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了几分。
讨逆、扬武、翊军,这三个将军号看似平常,但“监督军纪”、“整饬”、“协防长安”的职权,尤其是落在高顺和刚刚与他冲突的赵云身上,这分明是给了他们名正言顺制衡他吕布的权力!
一股憋闷之气在他胸中翻涌,却无法发作。
王景的目光扫过西凉诸将,继续分功:“徐荣,镇守函谷,接应有功,加后将军!”
华雄、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各有升迁,皆为杂号将军待遇!
一众西凉系将领脸上顿时绽放出毫不掩饰的喜色,纷纷抱拳,声如洪钟:“谢主公赏赐!”
最后,王景看向始终护卫在自己身后的两员猛将:“典韦、于禁,授校尉,入亲卫营,随我左右。”
“末将领命!”
典韦声若雷霆,于禁沉毅应诺。
“诸位都辛苦了,虽然咱们迁都关中,但接下来百待废兴,诸位可不要松懈!”
“是,主公!”
“我等必竭尽全力,不负主公所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