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州城外的旷野上,风卷着尘土,扬起阵阵沙雾。速不台的战书递出后的第一日,蒙古军的小股骑兵便开始在城下游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不时靠近城墙,射出几支冷箭,试探着宋军的反应。
“将军,蒙古人又在挑衅了!”城头的哨兵高声喊道,手中的长枪紧握,目光警惕地盯着远处那队来去如风的骑兵。
孟之继站在城楼之上,一身亮银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望着那队不过百人的蒙古骑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速不台这是在试探我们的虚实,想看看利州城防到底有多坚固,想看看我们的士气是否稳定。”
“要不要出城教训他们一下?”亲卫张诚按捺不住,上前请战,“末将带一队骑兵,定能将他们斩尽杀绝!”
孟之继摇摇头,目光扫过城下新挖掘的壕沟和密密麻麻的鹿砦:“不必。他们想试探,我们便让他们看。传令下去,弓箭手上弦,蒙古人靠近百步之内,不必请示,直接射杀。其余人等,继续加固城防,不得擅动。”
“是!”亲卫张诚虽有不甘,却还是沉声领命。
很快,城头上的宋军便做出了回应。当蒙古骑兵再次靠近时,一阵密集的箭雨呼啸而至,几名反应稍慢的蒙古兵应声落马,其余人吓得连忙调转马头,狼狈逃窜。
“将军,您看!”张诚指着远处逃窜的蒙古骑兵,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孟之继却没什么表情,目光落在那些新挖的壕沟上。工兵营的士兵们正顶着烈日,将一根根削尖的木桩埋进土里,形成一道又一道的屏障。这些看似简陋的防御工事,在骑兵冲锋时,却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光靠箭雨吓不退他们。”孟之继淡淡道,“速不台是沙场老将,这点损失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接下来,他们的试探只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猛烈。”
果然,正如他所料,不到半日,蒙古军便再次来袭。这一次,他们带来了十架投石机,远远地对着城墙投掷石块,虽然准头不佳,大部分石块都落在了护城河外,却也激起了阵阵烟尘,试图扰乱宋军的军心。
“将军,蒙古人动家伙了!”张诚有些紧张,投石机的威力不容小觑,若是被他们砸开缺口,后果不堪设想。
孟之继却依旧镇定,指着城下的泥泞地带:“让他们投。那片低洼地被我们引了江水,地面松软,投石机的架子根本扎不稳,投不了几轮就得陷进去。”
话音刚落,城下便传来一阵惊呼。果然,几架靠近低洼地的投石机因为地面松软,机身倾斜,其中一架甚至直接翻倒在地,砸伤了几名蒙古兵。
城头上的宋军见状,纷纷大笑起来,士气为之一振。
“将军英明!”张诚由衷赞叹。
孟之继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嘉陵江的方向。江面上,几艘宋军战船正在游弋,船头的士兵严阵以待,那是孟之经率领的水师。按照约定,他们将沿江布防,一旦大战开启,便从水路登陆,或支援城头,或袭扰蒙古军的侧翼,形成夹击之势。
此时的孟之经,正站在旗舰的甲板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利州城的动静。看到蒙古军的投石机陷入泥泞,他不由得笑了起来:“三弟这法子,果然管用。速不台的骑兵再厉害,到了这泥潭里,也得变成跛脚鸭。”
“将军,我们要不要靠近一些?”身旁的副将问道,“若是蒙古军从水路进攻,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孟之经摇摇头,放下望远镜:“不必。我们离得太近,反而会引起速不台的注意,打草惊蛇。保持这个距离,既能看清城头的信号,又能在关键时刻迅速支援,正好。”
他指着船舱:“让弟兄们抓紧时间休息,检查火油和火箭,一旦开战,我们的任务就是烧掉蒙古军的粮草和战船,绝不能让他们从水路得到一丝支援。”
“是!”
第二日,蒙古军的试探更加猛烈。速不台似乎失去了耐心,派出了五千骑兵,分为三队,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虽然没有全力冲锋,却也摆出了强攻的架势。
东门外,蒙古骑兵试图越过壕沟,却被城头上的滚石和箭雨逼退,留下了数百具尸体;西门外,他们尝试用云梯攻城,却被宋军的长枪捅得人仰马翻;北门外,最是激烈,蒙古军甚至一度突破了第一道鹿砦,却在第二道壕沟前被拦住,最终只能撤退。
激战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利州城下尸横遍野,蒙古军的进攻却始终未能越雷池一步。
城楼上,孟之继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蒙古军撤退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两日的试探,虽然凶险,却也让他摸清了速不台的路数——依旧是蒙古军惯用的猛攻战术,倚仗骑兵的冲击力,试图速战速决。
“将军,蒙古人退了。”张诚递过来一壶水,“看这架势,他们是真的要等第三日,跟我们决战了。”
孟之继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目光再次落在城防上:“决战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他指着城墙内侧的民房,“让百姓们暂时搬到城西的空地上,把这些民房的门板、梁柱都拆下来,加固城头。另外,准备好火油和火箭,速不台的骑兵怕火,这是我们的优势。”
“是!”
接下来的时间里,利州城内一片忙碌。百姓们虽然害怕,却没有人抱怨,纷纷主动配合宋军,拆房运料,搬挪物资。他们知道,利州城是他们的家园,守住了城,才能守住自己的性命。
孟之继看着百姓们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些日子,他见过太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也见过太多因战火而破碎的家庭,正是这份守护家园的信念,支撑着他们在绝境中奋起反抗。
“将军,水师那边传来消息,说蒙古军的战船在下游集结,看样子是想从水路进攻。”一名亲兵匆匆来报。
孟之继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来得正好。告诉我大哥,让他按原计划行事,务必将蒙古军的战船引到我们预设的水域,一举歼灭。”
“是!”
夕阳西下,将利州城的影子拉得很长。城外的蒙古军营里,炊烟袅袅,看似平静,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速不台站在帅帐前,望着利州城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大帅,两日试探,宋军的城防确实坚固,士气也很高涨。”阔端走了过来,语气复杂,“孟之继这小子,比我们想的还要难缠。”
速不台点点头,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他挖掘壕沟,制造泥泞,就是想克制我们的骑兵。明日决战,不能再按常理出牌。”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下去,明日拂晓,让重甲步兵在前,填平壕沟,拆除鹿砦,为骑兵开路。本将军要亲自督战,不信拿不下这利州城!”
“是!”
夜色渐深,利州城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嚎。孟之继站在城头,望着蒙古军营的灯火,心中清楚,明日的决战,才是真正的生死较量。
他握紧了手中的虎头枪,枪尖上的锋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速不台的重甲步兵,他早有预料,应对之法也已准备妥当。
“速不台,明日,便让我们一决高下吧。”孟之继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嘉陵江的水面上,孟之经的水师战船悄然移动,如同蛰伏的水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一场席卷利州的大战,已箭在弦上,只待一声令下,便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力量。
利州城的灯火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像散落人间的星辰。孟之继站在府衙的沙盘前,指尖划过城外的壕沟与鹿砦,反复推演着明日与速不台决战的每一个细节。张诚刚刚送来消息,工兵营已将最后一批火油运上城头,孟之经的水师也在嘉陵江下游布好了埋伏,只待明日一声令下。
“速不台的重甲步兵定会充当先锋,填壕沟、拆鹿砦,为骑兵开路。”孟之继低声自语,手指点向沙盘上的制高点,“张诚,明日你带三千精兵守在此处,用火箭压制他们的步兵,绝不能让他们轻易靠近城墙。”
“末将得令!”张诚抱拳应道,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经过两日的试探,蛮龙军将士早已憋足了劲,只盼着明日能与蒙古军堂堂正正地较量一番。
孟之继点点头,目光转向沙盘另一侧:“蒙古骑兵的冲击力极强,一旦突破外围防线,后果不堪设想。让弟兄们在第二道壕沟后埋设炸药,待他们半数进入射程,便引爆炸药,迟滞他们的攻势。”
夜色渐浓,利州城沉浸在大战前夜的寂静中,只有巡逻士兵的甲叶摩擦声和远处隐约的江水声,昭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蔡州城,正沐浴在难得的安宁里。
夕阳的余晖洒在修复过半的城墙上,郭靖正带着士兵搬运石块,将一处被炸塌的垛口重新砌好。他的动作沉稳有力,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却丝毫不见疲惫。塔海大军撤走后,蔡州的压力骤减,百姓们陆续返回家园,城内渐渐恢复了生气。
“靖哥哥,歇会儿吧。”黄蓉端着一碗水走过来,递到他手中,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这几日你天天守在城头,身子会吃不消的。”
郭靖接过水碗,一饮而尽,擦了擦嘴笑道:“没事,多做些活,心里踏实。”他看向城内,炊烟袅袅,孩子们的嬉笑声隐约传来,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只要能守住蔡州,让百姓们安稳度日,再累也值。”
黄蓉望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微暖,却又隐隐有些不安。塔海撤退得太过仓促,以那老狐狸的性子,绝不会甘心就此罢休。她转头看向邓州的方向,那里是蔡州与江陵之间的要道,敖伟和木昂收复邓州后,曾派人送来消息,说塔海的残部正往汉中撤退,并未有折返的迹象。
“或许是我多虑了。”黄蓉轻轻摇头,将那份不安压在心底。利州那边正等着决战,蔡州若能保持安稳,便是对孟之继最好的支援。
不远处的医帐里,王大用正试着活动胳膊。经过几日的调养,他背上的箭伤已好了大半,脸色也红润了许多。看到郭靖与黄蓉并肩站在城头的身影,他忍不住笑道:“郭大侠和黄帮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他们在,蔡州定能安稳无事。”
旁边的亲兵附和道:“是啊,塔海都被打跑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王大用却收起笑容,眉头微蹙:“蒙古人狡诈得很,塔海虽退,却未必会善罢甘休。传令下去,夜间巡逻不可松懈,尤其是西门外的密林,要多派些人手盯着。”
他总觉得,这份安宁来得太过突然,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心里发慌。
夜色像巨大的墨砚,将蔡州城彻底浸染。城头上的火把忽明忽暗,映着巡逻士兵的身影。郭靖与黄蓉巡完城,正准备返回府衙,黄蓉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怎么了?”郭靖问道。
“你听。”黄蓉示意他噤声,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城外好像有动静。”
郭靖凝神细听,却只听到风声穿过树林的呼啸,不由得疑惑道:“没什么声音啊。”
“不对。”黄蓉摇头,脸色渐渐凝重,“太安静了。往日这个时辰,城外的虫鸣鸟叫从未断过,今夜却……”
她的话还没说完,城西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异响,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石头,随即又归于沉寂。
“不好!”黄蓉脸色骤变,拉着郭靖冲向城头,“快!加强戒备!通知所有士兵,立刻到城头集合!”
郭靖虽未明白发生何事,却知道黄蓉绝不会无端惊慌,立刻高声下令:“鸣锣示警!全军戒备!”
急促的锣声划破夜空,蔡州城瞬间从沉睡中惊醒。士兵们从营房里冲出,手按兵器,迅速奔向各自的岗位。百姓们也被惊醒,却没有慌乱,经历过数次围城的他们,早已学会了在危机中保持镇定。
黄蓉站在西城头,举着望远镜望向城外的密林。夜色浓稠,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那片黑暗中,正蛰伏着无数双眼睛,像饥饿的野兽,死死盯着蔡州城。
“黄帮主,怎么了?”一名丐帮弟子匆匆跑来,脸色紧张。
“派几个身手好的弟子,悄悄出城探查。”黄蓉声音低沉,“记住,一定要小心,若发现异常,立刻回报,不要恋战。”
“是!”
几名丐帮弟子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像融入黑暗的影子。城头上的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士兵们张弓搭箭,紧盯着城外,手心都捏出了汗。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一名弟子浑身是血地爬回城头,声音嘶哑地喊道:“帮主!城外……城外全是蒙古兵!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十万!”
“果然是塔海!”郭靖怒喝一声,握紧了手中的铁弓,“他根本没回汉中,而是绕了邓州,藏在了蔡州城外!”
黄蓉脸色苍白,心中的不安终于得到了证实。塔海这招声东击西太过阴狠,借着撤回汉中的幌子,悄悄集结兵力,绕到蔡州背后,显然是想趁蔡州防备松懈,一举破城!
“他算准了我们以为利州决战在即,不会想到他会回师偷袭。”黄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分析局势,“蔡州城内的守军不足三万,若是被他们强攻,撑不了多久。”
“那怎么办?”郭靖急道,“要不要派人向江陵和邓州求援?”
“来不及了。”黄蓉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城头,“蒙古军既然已经暴露,定会立刻发动猛攻。传我命令,集中所有弓箭手和投石机守西门,其余城门各派少量兵力牵制,迷惑敌军。”
她看向郭靖,语气坚定:“靖哥哥,你带五千精兵守正面,务必挡住他们的第一波攻势。我去组织百姓,搬运石块和火油,支援城头。”
“好!”郭靖重重点头,转身大喝,“弟兄们!蒙古人又回来了!想抢我们的家园,杀我们的百姓,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城头上的士兵齐声怒吼,声音震彻夜空,“与蔡州共存亡!”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像一条燃烧的巨龙,迅速向蔡州城逼近。马蹄声、呐喊声、兵器碰撞声汇成惊天动地的轰鸣,塔海的十万大军,终于露出了獠牙。
“攻城!给我拿下蔡州城!”塔海的怒吼声在阵前响起,带着复仇的快意。邓州之败让他颜面尽失,此次在速不台的部署下,声东击西,虚实相间,回师偷袭,他势在必得,要让蔡州成为他洗刷耻辱的垫脚石。
蒙古兵推着云梯,扛着撞车,像潮水般涌向城墙。箭雨如蝗,密集地射向城头,掩护着步兵冲锋。
“放箭!”郭靖的怒吼声响起,城头上的箭雨呼啸而下,与蒙古军的箭雨在空中交汇,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蔡州城的夜空,瞬间被火光与厮杀声点燃。这场突如其来的偷袭,打破了短暂的安宁,将这座刚刚喘过气的城池,再次拖入了战火的漩涡。
而远在利州的孟之继,对此一无所知。他正站在城头,望着汉中的方向,等待着与速不台的决战。他不知道,蔡州城已陷入危局,更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夜袭,将会如何牵动整个战局的走向。
烽火连城的乱世里,安宁永远是短暂的。当利州城的朝阳即将升起,蔡州城的夜空,正被血色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