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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丽西京,自古便是辽东与朝鲜半岛间的战略要冲。
此地民风剽悍,更兼巫风盛行,为风水图谶之说提供了滋生的土壤。
妙清自称承袭高丽初年高僧道诜的“太一玉帐步法”。
这套在高丽朝风靡一时的风水图谶之术,本是用于卜筮吉凶、规划城池的道法,却被妙清曲解为“天命所归”的佐证,与通晓阴阳之术的法弟白寿翰一道,以诡诞不经之说蛊惑人心,暗中网罗对高丽王室不满的势力。
这就像方腊和摩尼教。
当初方腊假借摩尼教之名,以“弥勒降生,明王出世”为旗号,煽动民众,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起义。
那摩尼教本有着自己独特的教义与修行体系,却成了方腊煽动叛乱、挑战朝廷权威的工具。
如今妙清亦是借着“太一玉帐步法”这一风水图谶之术,编织起一张看似神秘莫测的大网,将那些心怀不满、渴望改变现状的人笼络其中。
他们四处宣扬,高丽王室气数已尽,而他们所代表的才是顺应天命的新兴力量。
在一些偏僻的村落,妙清的信徒们聚集在一起,点燃篝火,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与冥冥中的天意沟通。
他们声称,在某个特定的时辰,按照“太一玉帐步法”所指引的方向前行,便能寻得宝藏,而这宝藏便是上天赐予他们推翻王室、建立新朝的资本。
一些愚昧的村民被这些话语所迷惑,纷纷加入他们的行列,甚至不惜变卖家产,只为能在这场所谓的天命之旅中分得一杯羹。
而那些原本就对高丽王室的苛捐杂税、繁重劳役感到不满的底层民众,在妙清等人的蛊惑下,心中的怨恨如同野草般疯长,他们开始秘密串联,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发动叛乱。
不过,真正给妙清他们做大机会的还是大宋在箕地发动的解放战争。
当“宋军擒获高丽国王王楷、王后完颜斡勒,尽俘高丽王室宗室贵族”的消息传至西京时,整个高丽上层震动。
更令妙清心神激荡的,是大宋在开京推行的一系列颠覆性举措:消灭高丽的达官贵胄、士绅望族、豪门大户、豪商巨贾,对其抄家公审;解放世代为奴的奴婢,将无主之地分予平民与奴婢。
在妙清眼中,这绝非简单的复仇惩戒,而是大宋要彻底瓦解高丽旧秩序、将其纳入版图的信号。
乱世向来是野心家的温床。
妙清迅速抓住这一契机,联合西京官员柳旵、赵匡,以“高丽自主,赶走侵略者”为口号,打出“天遣忠义军”的旗号,在西京悍然起兵。他建国号为“大为”,改元“天开”,更派兵抢占了西京与开京之间的咽喉要地——岊岭。
这座横亘在两大重镇间的山岭,一旦被控制,便如同扼住了大宋军队北上的脖颈,妙清也由此成为大宋平定高丽过程中最棘手的障碍。
当陈遘与种师中率领宋军攻克高丽都城开京时,胜利的喜悦并未冲昏这两位杰出的将帅的头脑。
按照赵俣君臣的部署,陈遘将开京的政务交由吴用统筹,自己则立刻投入到战后稳固与备战中:他们一面肃清开京周边残余的抵抗势力,确保核心区域的安定;一面从开京的平民与奴婢中招募辅军,短短数月便组建起十万之众。
这些曾受压迫的高丽人,对大宋怀有天然的好感,却缺乏军事训练与纪律,陈遘又派兵部的官吏对他们进行基础战术训练与政治教育,将其打造成可辅助宋军作战的力量。
当时,军中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有将领以“兵贵神速”为由,建议倍道疾驰,趁妙清在岊岭立足未稳之际发动突袭。
但这一建议被陈遘与种师中给否决了。
陈遘和种师中认为,大宋在开京的清算与解放搞得声势浩大,高丽各地势力早已知晓开京易主的消息,妙清能迅速占领岊岭,足见其早有防备,攻其不备的战机已失;其次,宋军轻易拿下高丽都城,将士中难免滋生高丽不堪一击的轻敌之心,此时冒进,极易落入敌军陷阱;最关键的是,十万辅军虽已组建,却无力承担十五万宋军的粮草辎重运输。
——古代行军作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绝非无的放矢,数十万民夫为数万军队运粮的案例比比皆是,如今辅军运力不足,若强行进军,军需短缺将成为致命隐患。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目前,宋军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实在没道理冒险。
陈遘、种师中等人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最终定下战略:放弃急功近利的突袭,凭借宋军的绝对战力稳扎稳打。每收复一地,便就地安抚百姓、补充民夫,同时夺取当地粮草以充军需,这既解决了后勤问题,又逐步巩固了占领区,为彻底收复箕地打下根基。
正是在这样的战略思想的指导下,陈遘与种师中童贯密探和哨探摸清了妙清的布防:其主力重兵屯守岊岭,摆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试图凭借天险阻挡宋军。
如此,若强行进攻岊岭,宋军必将付出惨重代价。
陈遘和种师中经过与部下将领和参谋的商量,决定剑走偏锋,启用“迂回战术”。
一切准备就绪了之后,宋军的主力悄然绕开岊岭,经涟州向高丽西京北方进军。
数日后,这支庞大的军队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高丽两界之地时,当地的百姓与守军顿时陷入恐慌!
——识时务者要么弃城出逃,要么开城出迎;少数负隅顽抗的据点,在宋军的猛攻之下,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迅速被攻克。
更重要的是,宋军每占领一地,大宋的官吏便立即跟进——延续开京的政策,解放奴婢、分发土地,并用“以工代赈”的方式吸纳流民去修公路和铁路,让百姓切实感受到大宋统治下的安稳。
大宋的这一系列举措,不仅彻底切断了西京与周边地区的联系,更瓦解了妙清“抗宋保国”的舆论基础,将西京变成了一座孤立无援的孤城。
当宋军五路大军兵临西京城下时,这座背山阻水、易守难攻的重镇,已然失去了抵抗的底气。
陈遘与种师中下令环城列营,布下天罗地网:中军屯驻川德部,扼守西京核心;左军屯兴福寺、右军屯重兴寺,控制东西两侧制高点;后军驻守大同江,断绝敌军水上退路;前军屯于重兴寺东,防范敌军突围。五路军队互为犄角,形成了围而不攻的态势。
宋军一面保持大军压境的威慑,一面通过投降的高丽官吏散布消息,也就是:妙清割据西京,不过是为了满足个人野心,而非为国为民。高丽屡犯大宋、又奴役无辜,已被大宋所灭,无复国可能,唯有归顺大宋,才能保境安民。
长久的围困、对宋军战力的恐惧,再加上对土地与自由的渴望,最终点燃了西京平民与奴婢的反抗之火。他们趁夜发动暴动,杀死妙清及其核心党羽,随后打开城门,向宋军投降。
大宋兵不血刃,便拿下了这座战略重镇。
战后,宋军将俘虏的十万西京守军打散编入辅军,经过重新训练与政治教育,这支原本为妙清效力的军队,摇身一变成为大宋平定高丽的新力量。
至此,大宋不仅彻底平定了西京之乱,更巩固了在高丽北部的统治,为后续席卷整个高丽疆土铺平了道路。
彻底扫平了高丽西京地区以后,陈遘和种师中率领大军继续北进,准备打败高丽战力最强的高丽西军,打通与辽东地区的战略通道。
二十年前,高丽名将尹瓘、吴延宠率领十七万高丽西军,北征女真控制的曷懒甸,拓地三百里后筑起英、雄、福等东北九城,将高丽势力向北大幅推进。
即便后来女真名将完颜斡赛以“断粮道、袭援军”的游击战术反击,逼得高丽最终归还曷懒甸,高丽西军在前中期攻防中展现的韧性与战力,仍足以证明其绝非弱旅。
但时过境迁,如今的高丽西军早已不复当年之勇。
——高丽沦为金国的附庸后,十几万高丽军北上助金与大宋作战,这些高丽军,主要就是高丽西军。在与宋军交战的这两三年,高丽西军的老底子已经被宋军给消灭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大多都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更为关键的是,赵俣收了高丽西军的灵魂人物拓俊京的几个妹妹和女儿之后,跟拓俊京建立了联系,陈遘利用这层关系,找人策反了知道高丽大势已去的拓俊京。
有拓俊京帮大宋摇旗呐喊,箕地北方的很多高丽西军都选择不战而降。
这让宋军横扫箕地北方。
不过,箕地北部多山,冬季道路结冰湿滑,粮草车队行进极为艰难,宋军随着北上,战线拉长,军需供给越发的困难。
再一个,随着时间的推移,宋军推进至西军最后的防线时,已经入冬,天气越来越冷,宋军的作战环境越来越恶劣,这无疑有利于防守一方。
见此,“待明年开春再进军”的提议在军中渐起。
但陈遘、种师中等人却觉得,只要突破西军的这最后一道防线,就能打通辽东与箕地的联系,箕地就算是正式并入大宋了。
二人当机立断,与军中各级监军商议后,由监军深入各营安抚将士,以一战定乾坤的战略目标鼓舞士气,最终稳住了军心。
为保存宋军主力,他们还定下策略:让此前收编的二十万高丽辅军充当先锋。
大多数国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总会出现一些舍生忘死保家卫国的英雄。
高丽也不例外。
眼看着高丽北方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要被宋军攻破了,高丽西军竟在绝境中想出了一招“以寒为盾”的狠辣计策——他们沿着清川江北至永兴湾的防线,将不下三十座军事城堡改造成了冰堡。
也就是,高丽西军将水反复浇在城墙、垛口之上,利用寒冬低温冻结成厚厚的冰层,原本就易守难攻的城堡,瞬间变成了滑不沾脚、坚不可摧的“冰封堡垒”。
十二月初,决定性的蓬山郡战役打响。
招降无果后,辅军兵分三路,分别对三座冰堡发起猛攻。
起初,也想建功立业的辅军还能冒着城头的箭雨冲锋。
但冰堡的防御远超想象:城墙冰层光滑如镜,人连站立都困难,更别提攀爬攻城;即便红衣大炮轰开缺口,高丽西军只需趁停战间隙浇水,冰层便能迅速复原,宋军此前的进攻成果瞬间清零。
几轮进攻下来,辅军伤亡惨重,士气彻底瓦解,后续冲锋只剩出工不出力的应付。
陈遘与种师中仔细观察后,发现高丽西军的脚上都绑着防滑绳,立刻下令让辅军效仿——用绳子在鞋上缠绕两圈并在脚踝扎紧,再配合北方士兵提出的“小步幅、稳步速”技巧,总算解决了冰上行走的难题。
但即便如此,辅军仍无法突破冰堡防线,战局陷入僵局。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宋将王彦主动请缨,表示他愿意亲率敢死队一试。
也没有别的办法的种师中同意了王彦的请战。
王彦的打法,堪称“以险搏胜”。
他亲自坐镇炮营,指挥李琳炮对冰堡进行全覆盖打击,更创新性地采用“贴身炮击”的战术,也就是,让炮兵贴着进攻士兵的推进极限开炮,用炮火为冲锋部队扫清城头火力。
这种战术风险极高,一旦炮兵瞄准稍有偏差,或步兵冲锋速度过快,就可能误伤己方,但其效果也是出奇的好,城头的高丽西军被宋军的炮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根本无法对宋军进行攻击。
王彦麾下的宋军将士,个个悍不畏死,严格执行他的每一道命令。
在炮火与步兵的协同冲锋下,宋军虽付出不小伤亡,却终于攻破了第一座冰堡。
向来严禁杀俘的宋军,这次却极为罕见的将这座被打下来的冰堡里的男人带到下一座冰堡前全部斩首。
宋军洗城的暴举,吓得下一座冰堡里的守军,立即开城投降。
就这样,从清川江北到永兴湾的这不下三十座军事冰堡,要么被宋军打下来,要么投降。
消灭了箕地北方的最后一支抵抗军队以后,由陈遘和种师中所率领的解放高丽的大军,终于打到了高丽的千里长城。
高丽的千里长城,可追溯至高丽与契丹的北境博弈。
高丽德宗时期,为夺取鸭绿江以南之地、对契丹采取强硬立场,德宗命平章事柳韶主持修筑北境关城,为日后战事筑牢防线。
至靖宗在位时,这项浩大工程终得竣工。
此长城“起自西海滨古国内城界、鸭绿江入海处,东跨威远、静海等十三城,再抵耀德、静边、和州三城,终至海滨,延袤千余里,全以石砌,高厚各二十五尺”。
此后,千里长城长期充当高丽的国境屏障。
打到这里,大宋辽宁地区与箕地的联系自此贯通。
这标志着,箕地北部地区,已归入大宋版图,整个箕地都并入大宋,指日可待。
捷报传回大宋,赵俣依据兵部核实的军功,结合陈遘、种师中等前线将帅的奏请,按将士功绩大小予以升赏,以慰军心。
随后,赵俣连发两道圣旨:其一,拆除千里长城,消除箕地与大宋的阻隔;其二,增调民夫,加快铺设从辽宁路至礼城港口的铁道和公路。
同时,赵俣又下旨令解放高丽的宋军就地休整,待来年春暖花开之际,再彻底收复箕地,为这场解放战争画上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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