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武没有等高拱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意味着,我们大晋的商品,将会拥有全世界都无法匹敌的价格优势。”
“我们可以把我们的丝绸,茶叶,瓷器,以一种倾销的方式,卖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可以用最廉价的商品,冲垮他们所有国家的本土产业。”
“然后,我们再用赚来的钱,去收购他们的矿山,他们的工厂。”
“最终,控制他们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甚至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
“就能让他们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成为我们大晋的经济殖民地。”
“而这一切的起点,就是我们脚下这趟,您看不上的火车。”
顾炎武的这番话,就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的脑海里炸响。
所有人都被他描绘的那幅,用资本和贸易去征服世界的蓝图,给彻底镇住了。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刘启的野心,根本就不只是单纯的富国强兵。
他要的,是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日不落的全球经济帝国。
而铁路,就是这个帝国扩张的血管。
火车,就是在这个血管里奔流不息的新鲜血液。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治国方略了,这简直就是神魔一般的手段。
高拱彻底傻眼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那些圣贤文章,经世之学。
在顾炎武这套赤裸裸的,充满了铜臭味的商业逻辑面前。
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生活在桃花源里的村夫,突然闯进了一个充满了摩天大楼的现代都市。
他所认知的一切,他所坚信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火车最终在试验场的另一个厂房前停了下来。
刘启带着一群失魂落魄的官员,走下了车。
“诸位,刚才你们看到的,只是朕的一个项目。”
他的声音,把所有人都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现在,请看朕的第二个项目。”
他说着,指向了面前的那座厂房。
那座厂房的规模,比刚才那个还要大上好几倍。
里面传出来的轰鸣声,也更加的震耳欲聋。
厂房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等他们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后,他们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只见巨大的厂房里,十几座如同小山一般高大的熔炉,正在熊熊燃烧。
赤红色的钢水,在熔炉里翻滚,沸腾,发出着如同雷鸣般的咆哮。
无数赤裸着上身的工匠,在熔炉边挥汗如雨。
他们操控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机械,把一根根巨大的钢锭,送进轰鸣的轧机里。
然后,那些钢锭,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拉长,压扁,变成了一根根标准的铁轨,和一块块厚重的钢板。
整个场面,充满了力量和暴力。
就像是传说中,火神赫淮斯托斯的锻造工坊。
“这里,就是婉清负责的,大晋一钢铁厂。”
刘启的声音,在轰鸣的背景音中,显得有些缥缈。
“我们现在脚下踩着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钱,用技术,用无数人的心血,堆出来的。”
“这里生产出来的每一块钢铁,都将成为支撑起这个国家未来的脊梁。”
他指着那些正在被吊装起来的厚重钢板。
“看到那些东西了吗?”
“它们将会被运到江南的造船厂,用来建造我们大晋最新一代的铁甲战舰。”
“那种战舰,一艘,就足以摧毁掉泰西人一整支的木制舰队。”
他又指着旁边正在冷却的,一排排黑洞洞的炮管。
“还有那些,它们是为我们的新式陆军,所准备的礼物。”
“那种火炮的射程和威力,是孔雀王朝那些破烂的几十倍。”
“李靖就是靠着这些东西,才能在十五天之内,就踏平了一个国家。”
“现在,你们还觉得,朕把钱花在这里,是浪费吗?”
“你们还觉得,婉清研究的这些东西,是奇技淫巧吗?”
刘启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那些之前还在质疑他,弹劾他的官员,此刻全都低下了头。
他们的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无数个耳光。
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和刘启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他们在想着如何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时候。
这个男人,已经在想着如何去征服星辰大海了。
他们还在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勾心斗角的时候。
这个男人,已经在为整个民族的未来,布局百年了。
这种格局,这种眼光,这种魄力。
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们现在对刘启,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质疑和不满。
只剩下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和臣服。
高拱瘫坐在了地上,双目无神,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错了,都错了,原来我们都错了……”
他一辈子的骄傲和信念,在今天,被彻底地摧毁了。
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在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舞台上,进行了一场滑稽可笑的表演。
而现在,表演结束了,他也该下场了。
刘启没有再去看他,而是带着其他人,走向了试验场的最后一个区域。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由几十栋白色小楼组成的建筑群。
这里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也没有冲天的黑烟。
只有一股淡淡的书墨香,和偶尔传出的,激烈的争论声。
“这里,是朕的三个,也是朕认为最重要的一个项目。”
刘启指着那片建筑群,对身后的人说道。
“大晋皇家科学院。”
“这地方可不是给你们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用的。”
刘启的声音在空旷场地上回响得格外清楚。
“这里面随便拎出一个人,每个时辰创造的价值,都是你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
“它决定我们大晋的粮食够不够吃,手里的刀够不够快,子孙后代能不能站直了做人。”
这话说得半点不绕弯子,甚至有些粗俗得扎耳朵。
可在场所有官员却都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他们盯着那片安静的白色建筑群,头一次觉得。
那里面好像藏着一头比火车钢铁厂加起来还恐怖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