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位王室的元老看见陆凛朝他们走来的那一刻,只觉得双腿都在发抖。
那是在沙场上杀敌无数、执掌千军万马养成的威严,与对方年轻的外表形成强烈反差。
而且与面对国王时的感觉不同,这是一种毫不掩饰、锋芒毕露的压迫感,带着对世俗礼法的漠视。
他们可以用年龄、身份和辈分去规劝国王,却绝不敢用这套来试探眼前的王子殿下。
因为几位元老知道,这个年轻人是有史以来,唯一能率军反向逆伐锡安的阿拉伯统帅,手握二十万精锐盟军,仅凭赫赫战功赢得了整个阿拉伯世界的敬畏。他此番归来,正是要完成史无前例的封圣仪式。
一句“老狗”,让他们下意识地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的言行真的越了界道。
“说话前,最好先想清楚自己的屁股正不正。”
陆凛的语气很冷,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你们该不会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面对话里赤裸裸的意思,阿卜杜勒亲王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回应:“殿下,我们当然没忘。正因时刻铭记身为宗室元老的责任,才必须说出这番话。无论您是否在场,我们的态度都不会改变。”
他深吸一口气,委婉开口道:“殿下现在的成就,已是近百年来绝无仅有,是能与穆阿维叶、萨拉丁那样的传奇并肩!而您与陛下之间的默契,更犹如当年的艾布·伯克尔与哈立德·本·瓦利德那样,这是整个阿拉伯的幸运。
可也正因如此,我才恳请殿下,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叫一切的荣耀都毁于一旦!”
阿卜杜勒亲王颤巍巍地向前一步,痛心疾首地阐述:“动用军队屠戮贵族,自古便是取祸之道!刀兵一旦出鞘便难收回,最后酿成兵变,让整个国家由盛转衰,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难道还少吗?
再者说双志的根基原本就是立于千百家族的盟约之上的,王室可以敲打他们、可以压榨他们,却万万不能屠杀他们!王室需要他们来治理四方,百姓通过敬畏他们而服从王权。如果将他们屠戮殆尽,对于王室而言,那就相当于主动砍断了自己的四肢!届时地方政令不通,律法崩坏,整个国家就危险了啊!”
这番话他是说给国王听的,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陆凛,言语不卑不亢:“另外,殿下,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您,就算您本人没有异心,可当您手握的权柄膨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您身边的人就未必没有想法了。
如果殿下真的有心为这个国家考虑的话,在下斗胆进言,倒不如主动放弃部分兵权。这并非是退让,而是为了避免双志陷入分裂,最终酿成惨剧啊!”
说完这一席话后,阿卜杜勒亲王只感觉自己出了一层细汗,身上一阵畅快。
他终于还是顶住这对父子的压力,将这番话说完了。
在来之前,他就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是他依据现状,想出的最好的解决方案。
若是今日的对话传出去,自己也算是无愧于那些名门望族的交代了,说不定还能落一个“敢于直谏”的美称。
陆凛将一迭厚厚的账册重重摔在三位元老面前,纸张散落,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让三人脸色一变。
“都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们口中的肱骨之臣。”
陆凛声音淡然:“地方税收、石油.他们敢每年抽走七八成。而且光是掏空国家还不够,他们还仗着贵族免税的特权,通过压迫、威胁将平民当作私产,登记在自己家族的名下,强壮的收入私兵,瘦弱的赶去劳作。用尽一切手段规避税赋,把国家的根基啃食得千疮百孔!”
“更可笑的是,他们还每年从王室的银行以各种名目转移财产,年复一年地从国库里掏钱,再偷偷转移到海外,把这些钱原封不动地塞进自己的口袋!”
虽说王室的金库一直掌握在苏德里派的手里,但是根据开国国王定下的传统,他的每个儿子或者子嗣,都有权从金库之中取钱进行日常开销,可随着王室的体量愈发庞大,大家就开始挖空心思从金库里掏钱。
而报出的理由也是令人瞠目结舌,比如给自己管理的部门采购办公用品,一根铅笔就要几万美金,去国外报销机票,也要十几万美金
看着那些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数字,三位元老的眼皮直跳。
因为这是一个大家都不愿意提及,且刻意规避的话题,现在却直接被摊开在了阳光之下。
陆凛的语气变得愈发冷漠:“而且这些人不光自己贪,还拉着自己家族里的人一起贪。这群短视的蠢材正在想尽办法,挖空这个国家的根基,反正天塌下来,最先砸到的又不是他们的脑袋!”
双志目前的官员选举制度,在本质上仍是“任人唯亲”,血缘、姻亲关系和部落忠诚度是决定性因素,能力和专业素养是次要的。
随着现代化进步的改革,双志目前出现了越来越多需要‘专业素养’的职位,但贵族们并不管这些,他们就像永远吃不饱的饕餮,看到蛋糕就想往嘴巴里塞。
而在不久的将来,双志将会出现数倍于现在的“位置”。
如果让这些贵族再像之前一样,恐怕整个国家都将再也没有机会摆脱这些毒瘤。
陆凛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的双志正处在腾飞前的十字路口上,如果让这些蛀虫继续把持着国家命脉,不让真正有能力的人上位,那国家才是真的完了!”
哈立德亲王强撑着反驳:“就算你说得对,现在空缺出来的位置谁来顶替?难道整个国家的运转都要停摆吗?”
“去路边找条狗来,干的都不会比那群酒囊饭袋差。”
陆凛毫不留情,“我们已经建立了新的推举制度,将从基层选拔真正优秀的人才。军队里现在就有一批对国家忠诚、满怀热血的年轻人,他们比这些蛀虫更懂得什么叫责任!”
阿卜杜勒亲王嘴唇哆嗦着:“你这是在破坏建国以来的平衡!你会毁掉双志立国的根基!”
“去他妈的平衡吧。”
陆凛嘲讽道:“当一个国家要崛起的时候,只需要一个声音!”
军队空缺的位置.
一旁的易卜拉欣亲王瞪大了眼睛,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大问题!
亲王看向穆罕穆德:“如果真的将军队的人安插在国家的重要位置上,那整个国家.到底该听国王的,还是阿米尔殿下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穆罕默德国王缓缓起身。
在三位元老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朝陆凛轻轻招了招手。
等陆凛走近,他将其按在了自己刚才坐着的位置上。
“舒服吗?”
“.有点硬。”
“那回头我让人多加两个垫子。”
穆罕穆德看向三位元老,声音平静:“这样,不就得了?”
等到三位宗族元老失魂落魄地走了以后,穆罕穆德撇了一眼还坐在位置上的陆凛,说道:“人都走了,起来吧,你还想坐到什么时候?”
陆凛:“其实也没那么想坐。”
“那你刚才还那么配合?”
“为了配合你演戏而已。”
“.呵呵。”
现在整个双志的大局都掌握在这对父子手中,两个人聊的话题也就没那么遮遮掩掩了。
穆罕穆德:“我准备放弃‘兄终弟及’的传统了,改成‘世袭制’。”
“嗯。”
穆罕穆德好奇:“你怎么就肯定我会把王位传给你?”
陆凛一摊手:“所以,你是看我哪个哥哥不顺眼了吗?”
穆罕穆德只是开了个玩笑,打破“兄终弟及”的传统,是另一个层面上的问题。
毕竟苏德里派并不是穆罕穆德一家,还有他好几个兄弟。
如果改成世袭制,让阿米尔继位,从实力到地位,还算说的过去。
可要是换成别的三代子弟.那估计穆罕穆德的几个兄弟就先炸了。
而那个被传位的倒霉哥哥,第二天就得被莫名其妙地分尸了。
穆罕穆德眨眼:“你应该称呼我为父亲。”
“好的,国王陛下。”
穆罕穆德对此并不纠结,他对陆凛在很多方面都很宽容,甚至宽容到其他孩子都不理解。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你要不最近把婚结了吧,应该能让你母亲开心一点。”
“.?”
陆凛一脸懵逼,这转折的这么大吗?
这从哪儿说起呢?
“因为我把贝尼部落也加进了清洗的名单,毕竟那是你母亲的母族。”
“.”
陆凛看着自己父亲一脸平静,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要做就要做的干净,以后恐怕是没这么好的机会了,等反抗的声音变小了,很多事情就方便去做了.”
不光是陆凛麾下的军队在动手,王室同样调用了全国各地的军队进行了这次行动,只不过打上了同一支部队的旗号。
这次清洗的力度远超所有人的想象,不光是双志上下大大小小的部族遭到了清洗,就连管理宗教的谢赫家,以及王室内部也毫不留情。
不知道有多少部落彻底消失在了历史上,又有多少家族自此一蹶不振。
可当那些腐朽黑暗的利益构成的穹顶被击碎后,所有人抬起头,看到的是一片广袤无垠,崭新的天空。
穆罕穆德看向自己的儿子:“让你背负上侩子手的名号,你会责怪我吗?”
陆凛整理了一下衣领:“求之不得。”
————
离开王宫,穿过长长的廊道,一路上的侍从纷纷朝着陆凛恭敬行礼。
任谁不知道,现在这位殿下在国内的地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陆凛正在回想自己与父亲之间的对话。
经过这场清洗以后,双志所有老牌的家族中,还能站着的,估计也只剩王室以及谢赫家族了。
这时他又回想起在自己订婚仪式上,大穆夫提曾说过的那句话:“.我的名字里也带着‘拉希德’,所以从辈分上看,叶赫娜还算是我的孙女.”
原来不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啊,
的确是只娶叶赫娜一个就足够了。
陆凛的脚步微微停住了。
“不会从那个时候开始,老登就已经计划这一切了吧?”
————
南斯堪,卢加诺。
这是一座位于阿尔卑斯山南麓的湖畔小镇,也是欧洲权贵们偏爱的隐居地。
塔希尔·阿尔·拉希德正提着一袋刚买的新鲜蔬果,沿着卵石铺就的小径走向他那栋可以俯瞰湖景的别墅。
在小镇的居民眼中,这个刚搬来的新邻居是一位退休的中东富商,有着不错的奢侈品味,和一口流利的撒克逊语。
而这位塔希尔,正是曾经的塔拉勒亲王。
在亲眼目睹了穆罕穆德登基以后,这位开国国王的儿子立刻就明白了瓦利德与姆尔赛德两位亲王的下场。
王室数十年黑暗血腥的斗争让他当断则断,当天夜里直接以出国疗养的名义,逃出国外,彻底放弃国内的斗争。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很准确,在随后的“大清洗”之中,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网络被连根拔起,面对那些手下家族的求救,塔拉勒充耳不闻。他决心凭借这些年转移至海外的庞大资产,安度余生。
为了融入新环境,他刮掉了标志性的络腮胡,换上了休闲的夹克与长裤,每日牵着收养的金毛犬在湖边散步。
他苦练多年的萨克逊语也派上了用场,与邻居能流畅地谈论天气与园艺,他几乎相信自己已成为“塔希尔”,与这座小镇上的很多人一样,是一个普通的、富有的东方移民。
塔拉勒拎着袋子走入客厅,接着,将装有牛肉汉堡和啤酒的纸袋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吃完这顿简单的晚餐。
随后,他用阿拉伯语,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
“都出来吧。”
话音刚刚落下,数道人影从走廊、书房各处现身,为首的男人亮明了身份。
“双志王室特别行动部队,苏莱曼。”
“我认识你,穆罕穆德手底下,鼻子最灵的猎犬。”
塔拉勒淡淡说道:“跟了我多久了?”
“从国内就开始了,亲王殿下。”
苏莱曼解释道:“碍于王室传统,不得在双志境内审判开国君主的直系血脉,只能跟着您一路来到这里再进行宣判,请您见谅。”
接着,他展开一卷盖着王室火漆印的羊皮纸,开始宣读:“塔拉勒·本·阿卜杜勒阿齐兹·阿勒沙特,犯有叛国、勾结摩萨德、倒卖军资、煽动内乱诸罪。证据确凿,依王国律法,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苏莱曼收起羊皮卷:“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塔拉勒沉默良久,窗外的湖光映在他灰败的脸上。
“.就不能放过我吗?”
回应他的是整齐而冰冷的枪械上膛声。
塔拉勒叹了口气。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染白群山峰顶,一个模糊的人影被从勃朗峰顶推了下去。
几天之后,双志王室发布了一则简短的讣告:
“塔拉勒·本·阿卜杜勒阿齐兹·阿勒沙特亲王,在出国度假期间,因攀爬雪山不幸意外坠落悬崖遇难,愿真主赐予他宽恕与怜悯。”
消息一经发出,全国震动。
新任国王穆罕穆德率领王室,对弟弟经历的意外,表示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