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士革北城,锡安守军阵地。
炮弹在126步兵旅指挥所不远处炸开,震得顶棚簌簌落下灰尘。
“守住!你们必须再坚守至少四个小时!”
亚伦旅长刚对着无线电咆哮着下达完又一个反击命令,通讯兵却朝他递来了一份来自城内司令部的明码电文。
“尤库斯图夫将军下令……全军投降了?”
亚伦旅长看着电文内容,只感觉身体内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亚伦旅长将电文纸揉成一团,颓败道:“现在投降有什么用?那些苏尔利亚人不会接受我们的投降的,他们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们!”
身为副官的以撒中尉张了张嘴,竟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长官。
因为此时就连他自己,内心也充满绝望。
锡安与苏尔里亚之间的对抗早已远超常规军事冲突的界限,那是民族间的血海深仇,像他们这些双手沾满鲜血的一线指挥官和士兵,投降后很难指望能得到宽恕。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进指挥所,气喘吁吁地报告:“旅长!外面的进攻停止了!苏尔里亚人的炮火停了,步兵也停止推进了!”
亚伦旅长猛地站起身,冲到观察口前,他端起望远镜看向远处,果然,之前还枪炮声震天的战线,此刻交火的声音逐渐冷却,只有硝烟还在缓缓飘散。
紧接着,对面的阵地上,传来扩音器的声音。
清晰的希伯来语响彻整个前线阵地,传入了每个锡安士兵的耳朵里。
“锡安的士兵们!听着!大马士革已经解放了,你们的指挥部已下令投降,继续抵抗毫无意义!现在,放下你们的武器,高举双手走出来!只要你们放弃抵抗,我们将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投降不杀!重复,投降不杀!”
这喊话声如同重锤,让每个仍在负隅顽抗的锡安士兵,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亚伦旅长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的肌肉因内心的激烈挣扎而微微抽搐。
“旅长.”副官看向亚伦。
亚伦没有立即回答,他仔细观察着战场,苏尔里亚的确停下了进攻,似乎是在给他们做出决定的时间。
很显然,眼下这种情况,肯定是司令部与阿拉伯达成了某些投降的协议。
亚伦旅长痛苦地闭上眼睛,片刻后他缓缓睁开,声音沙哑:“传达我的命令,让所有人都放下武器投降,按照苏尔里亚人的要求,高举双手走出去,是我们输了。”
参谋部里的参谋们,纷纷投来了复杂的目光。
亚伦旅长叹了口气:“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报应虽然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亚伦脑海中回忆起《俄巴底亚书》中的一句话:“你怎样行,他也必怎样向你行;你的报应必归到你头上。”
亚伦旅长随后看向自己的副官:“身为锡安的一线高级军官,阿拉伯人一定会枪毙我,记住,等会儿投降的时候,你把所有的作战命令,尤其是那些比较残酷的命令,都推到我的身上。就说一切是上级独断专行,是我强迫你们执行的。就让我帮你们多带走一些罪孽吧。”
以撒中尉的眼眶瞬间红了,指挥所内所有听到这番话的军官和士兵,无不动容。
他们纷纷朝亚纶敬了一礼。
————
大马士革,西城区。
当锡安军队投降的消息响彻大马士革上空时,整座城市陷入了一刹那的寂静。
紧接着,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喷发,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每一条街道、每一扇窗户中迸发出来!
“我们赢了!”
“解放了!大马士革自由了!”
“安拉胡阿克巴!为了自由!”
压抑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大马士革的市民们纷纷走出家门,他们点燃火把、油灯,甚至举起一切能发光的东西,对着夕阳西下的黄昏,仿佛要将胜利永远留在今天。
有人相拥而泣,感谢真主的庇佑;有人站在街头又唱又跳;更多的人则是一遍遍高呼着自由与真主之名,声音汇聚成喜悦的洪流。
游击队员奥马尔穿行在欢庆的人潮中,心早已飞回了家。
他在刚才的战斗中,引领双志的军队捣毁了数个锡安人的弹药库和交通枢,而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确认家人的安危。
越靠近家的方向,他发脚步越快,最后几乎奔跑起来。
然而,当他终于来到那扇熟悉的家门前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只见房门被子弹打穿,倒在了地上,家里一片狼藉,他推门而入,只见桌椅板凳被砸得粉碎,柜子倾倒,衣物和生活用品散落一地,墙壁上布满了弹孔。
奥马尔的身体像是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他一步一步挪进屋内,如同断了发条的木偶。
最后他无力地跌坐在那张还算完整的旧沙发上,目光落在茶几上那张全家福的相片上。
窗外,是震天的欢呼与歌唱,是象征着新生与自由的万家灯火。窗内,只有死寂的废墟和一个心碎的男人。
胜利的桂冠可以属于任何人,但永远不属于失去亲人的家庭。
“爸爸?”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又充满惊喜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奥马尔猛地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妻子米沙尔正搂着他们的儿子,完好无损地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儿子朝他扑了过来。
奥马尔伸手,紧紧抱住了儿子的身体。
巨大的喜悦冲击得他头晕目眩。
米沙尔与他解释道:“邻居家的哈立德大叔跟我们说,锡安人会要扫荡这片街区,就提前带着我们和几户人家躲进了他家的地窖里,我们也是直到听见广播里锡安投降的消息,确认过安全才出来的.”
一家三口紧紧相拥,奥马尔这个在枪林弹雨中从未退缩的汉子,此刻泪水却决堤而出。
他低头,一遍遍地亲吻着妻子和儿子的额头,用颤抖的声音低声祈祷:“一切赞颂,全归真主!万物非主,唯有您.您从巨大的恐惧中拯救了我们,您赐予的恩典圆满无缺”
这一次,奥马尔坚信,真主确确实实听到了他的祈祷。
窗外,庆祝的声浪依旧一波高过一波,街道灯火通明,照亮了这座重获自由的城市。
无数像奥马尔一样离家的战士回到了家里,重新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温暖。
————
大马士革,盟军临时指挥所。
随着尤库斯图夫中将宣布投降,大马士革城内最后几处有组织的抵抗也迅速瓦解。
这场持续多日的残酷战役,终于以阿拉伯联军的全面胜利告终。
陆凛站在窗边,望着这座饱经战火的城市,夕阳的余晖洒在残破的街道上,与城中各处升起的庆祝烟火交织在一起。
无线电响起,伊卜拉欣传来消息:“在得知大马士革陷落后,锡安在北线施加压力的第38装甲师已开始撤退了,另外,阿拉伯各国的代表以及联合国特使,正乘坐直升机朝着你那边赶去。”
“明白了。”
这时,门外传来警卫的问候声和一阵沉稳而急促的脚步,法赫德敲响房门,进来汇报:“中将,苏尔里亚的哈菲兹司令到了。”
陆凛点点头,很快,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哈菲兹司令便带着他的核心军官团大步走了进来。
这位以铁腕著称的领导人,此刻脸上虽难掩疲惫,但更多的是激动与如释重负。
他径直走向陆凛,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后者的手,用力地上下摇晃着。
哈菲兹的声音充满郑重:“阿米尔殿下,您的所作所为无愧于您之前曾许下的承诺,您对苏尔里亚的恩情,举国上下,没齿难忘!”
他略微停顿,接着说道:“从今往后,苏尔里亚的军事力量与工业产能,将无条件向您开放,我们是您最坚定的盟友,无论您需要什么,只要开口,苏尔里亚必倾力相助!”
陆凛能感受到对方手掌和话语中的分量,回应道:“感谢您的信任,哈菲兹阁下,说到帮忙,或许用不了太久。别忘了解放大马士革只是第一步,我们的目标是海法,是耶路撒冷,是将阿拉伯的旗帜插上特拉维夫的楼顶!苏尔里亚也是我们不可或缺的盟友。”
哈菲兹司令闻言,神色立刻变得无比肃然:“这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将锡安人彻底逐出阿拉伯的土地,是我们世代追求的夙愿。苏尔里亚自然要动用一切国力、军力,完成这一事业!”
正说着,无线电再次打了过来,是伊卜拉欣,他询问陆凛是否需要调动其他方向的阿拉伯援军,告知他已命令驻守在哈希姆河东岸的部队,经德拉公路北上,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大马士革。
陆凛听完,当着哈菲兹司令的面直接回复:“让他们在大马士革城外驻扎即可,城内的秩序,由苏尔里亚部队和我的直属部队维持就足够了。”
哈菲兹司令在一旁听着,待陆凛结束通话,他由衷地说道:“阿米尔殿下,直到今日,我才真正明白外界和锡安人对您的那些评价,所言非虚。您的魄力与军事才华,远在所有阿拉伯军官之上。”
他也给出了自己的许诺:“在接下来面对锡安的战斗中,我决定将苏尔里亚的军队,与其他阿拉伯国家一样,一并交由您统一调度,直到取得完全的胜利。”
陆凛并未推辞,而是郑重地对哈菲兹司令承诺道:“那我就愧领了这份重托了。”
至此,陆凛实质上已掌握了所有参战阿拉伯国家部队的最高指挥权。
哈菲兹司令似乎又想起一件事,朝着陆凛问道:“阿米尔殿下,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您能在与锡安军队的交锋中,屡战屡胜的?”
陆凛略微思索,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充分的战前准备,压倒性的炮火优势,以及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天赋。”
哈菲兹司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
一架联合国涂装的“支奴干”运输直升机在不远处平稳降落,舱门打开,阿拉伯各国指挥官及联合国特使埃兰德森等人陆续走下飞机。
陆凛转身对哈菲兹司令说道:“哈菲兹阁下,拿下大马士革,对苏尔里亚而言是光复故都的伟大胜利,但对于整个阿拉伯民族来说,这仅仅是彻底击败锡安霸权的起步,我们和那些杂碎之间,还有一笔总账要彻底清算。”
“看来我们需要开会商议下一步行动,”哈菲兹司令立刻接过话,“这里我熟,场地就由我来安排吧。”
陆凛欣然点头:“有劳了。”
————
双志,利雅得,新王宫“效忠委员会”大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铺着深红色地毯的议事厅照得灯火通明,椭圆形的巨大议事厅内,坐满了双志王国最有权势的人们——各大派系的亲王以及部落酋长。
目前代表保守派的塔拉勒、亚西尔亲王,苏德里派的苏莱曼、阿卜杜勒亲王等一众亲王则正襟危坐,甚至几位早已不问世事、老得需要侍从搀扶的宗室元老,也出现在了会场边缘,此前甚至在宣布与锡安开战时,他们也都没有出现。
这些元老的年纪甚至比沙姆斯国王还要大,是跟开国国王一辈的,在宗族内,称得上是地位尊崇。
而主持这场关乎国本会议的,是代表着双志宗教地位最高者的,大穆夫提。
待所有人落座,大穆夫提缓缓起身,低沉而庄严的声音回荡在大厅:
“以至仁至慈的真主之名,
我们今日聚集于此,在真主的见证下,秉承传统与公义,推举沙姆斯·本·阿卜杜勒阿齐兹·阿勒沙特国王的继任者——双志王国的新一代国王。”
他环视众位亲王,继续道:“依照双志‘兄终弟及’的古老传统与基本法,新王应从先王的同辈兄弟中,依年龄顺位推举”
在提到“兄终弟及”的时候,不少亲王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前排那几个空置的席位。
塔拉勒亲王倾身向邻座的亚西尔亲王低声道:“怎么回事?不光穆罕穆德没到,就连瓦利德和姆尔塞德也都没到?”
亚西尔亲王也不明所以:“再等等看。”
大穆夫提略微停顿,依照程序宣布:“依据传统,王储瓦利德殿下将为第一顺位继承人.”
话音未落,一名宫廷官快步上前,在他耳边急促低语了几句。
“你确定?”大穆夫提眉头微蹙。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先是看向空着的位置,接着面向众人宣布:“新情况王储瓦利德因个人原因,已经正式宣布放弃继承权。”
会场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大穆夫提面色未变,继续流程:“那么,按照顺位,将由开国国王的第五子,纳伊夫亲王殿下继承王储之位。”
这时,新的变故再次出现,纳伊夫亲王的长子起身恭敬道:“父亲由于健康状况恶化,主动放弃继承权。”
紧接着,第六顺位艾哈迈德亲王,也因身体缘故,选择了放弃。
现场的议论声陡然增大。
大穆夫提也没料到现在的情况,他喊了几声“肃静”,接着念出下一个名字:“第七顺位,姆尔塞德亲王?姆尔塞德?”
然而代表姆尔塞德的位置空空如也。
塔拉勒亲王与亚西尔亲王对视一眼,身体在位置上不安地扭动。
在效忠委员会上,无故缺席即被视为自动放弃权利——无论是因为健康还是其他原因,都意味着亲王主动退出了角逐。
亲王间的议论声再次爆发,不安的情绪迅速蔓延。
大穆夫提定了定神,准备念出下一个名字:“那么,接下来,最为年长的顺位继承人是——穆罕默德·本·阿卜杜勒阿齐兹·阿勒沙特……”
砰——
议事厅厚重的雕花木门被轰然推开。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瞬间压过了所有议论,穆罕默德亲王在绝对的寂静中,走向自己的位置,然后坐下。
他朝左右微微颔首:“抱歉,我来晚了。”
在场的亲王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武装入场和肃杀气氛震慑得脸色发白,他们看着那些荷枪实弹、杀意凝练的士兵,内心被巨大的恐慌与不祥的预感紧紧攫住。
穆罕默德仿佛没有看到周遭的反应,他转向面露惊愕的大穆夫提,开口道:
“那么,接下来,说到哪儿了?”
————
阿拉伯盟军的战后会议被安排在了市政厅,士兵们正在快速布置会议室——现在想找到一间足够大、完整,且通电的地方并不容易,其余成员则是在楼外等候。
然而这小小的不便并未影响众人的兴致。
各国军官聚集在廊厅里热烈交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胜利的荣光。
他们回顾着从库奈特拉到大马士革的每一场战役,那些以少胜多的传奇、那些绝处逢生的逆转,将成为他们终生珍藏的记忆。
“恭喜你了,阿米尔殿下。”
扬·埃兰德森与陆凛握手:“这场胜利的荣耀,理应属于你。”
陆凛的目光扫过窗外正在清理的街道:“尤库斯图夫我已经移交给你们了,期待他在法庭上指证锡安罪行的那一天。”
“我向您保证,所有的罪恶都将真相大白。”埃兰德森郑重承诺。
这时,身为大伊玛目的泰米叶去突然出现,并对陆凛说道:“殿下,亲王让我转告您,国内的事务已经尘埃落定了。”
结束了?
站在一旁的埃兰德森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惊讶,他可是听说了双志过着这段时间并不太平。
“看来我的恭喜说早了。”埃兰德森幽默地一摊手:“请允许我再次对你表示恭喜。”
“您的确祝贺早了。”泰米叶微笑着纠正,随后示意身后的乌里玛捧上一套崭新的将军制服。当深绿色的军装展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应该说,”泰米叶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这是三喜临门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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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王宫议事厅,大穆夫提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庄严响起:“那么按照传统,奉至仁至慈真主之名,遵循古老传统与王国基本法,兹委任,穆罕默德·本·阿卜杜勒阿齐兹·阿勒沙特,为两圣地监护人,双志阿拉伯王国国王。”
阿拉伯盟军战后会议外,泰米叶的声音传入阿拉伯各国代表的耳朵:“兹委任,阿米尔·本·穆罕穆德·本·阿卜杜勒阿齐兹·阿勒沙特,为双志王国陆军大将,兼任国防部长!”
————
穆罕穆德亲王起身,展开双臂,宫廷侍卫立刻为他披上王袍。
陆凛在亲卫的帮助下,换上了大将的军装,以及国防司令的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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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侍从长躬身呈上传承数代的国王权杖与镶嵌着无数宝石的纯金王冠,大穆夫提以最神圣的礼仪,将权杖交予新王手中,随后,将那顶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责任的王冠,稳稳地戴在穆罕默德的头顶。
泰米叶亲自将那象征王国最高军权的厚重肩章,为陆凛佩戴在笔挺的新军服之上,金色的徽记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与他肩头承载大将军衔交相辉映。
————
“在真主的见证下,新王即位!”
“此命令,即日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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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新王宫议事厅内,无论曾经属于哪个派系,所有人都向新王致以最热烈的掌声。穆罕默德确实是按照“兄终弟及”的传统合法即位,而更重要的是,明眼人都清楚——这位新王已经掌控了一切。
与此同时,阿拉伯盟军会议室外,也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军官,无论来自哪个国家,都向这位年轻的统帅、真主之剑、大马士革的解放者,投以敬仰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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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士兵在哈菲兹司令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立刻笑道:“会议室准备好了,诸位请。”
各国军官随后鱼贯而入,面对椭圆形的会议桌,原本应当坐在首位的哈菲兹却转向陆凛,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在所有人赞同的目光中,陆凛走向那个象征着阿拉伯世界最高军权的位置。
————
穆罕默德在王座前站定,转身,面向双志诸位亲王大臣。
陆凛在阿拉伯首席站定,转身,面向盟军诸位高级将官。
然后,在同一时刻——
他们坐了下去。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