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击的持续了一整夜才逐渐平息。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越过戈兰高地的山涧,阿尔哈利开始指挥着第一机械化近卫步兵营进入杜马,剿灭这座军事重镇中剩余的敌人。
与此同时,班达尔麾下的两个机械化步兵旅也于昨夜对达拉亚和耶尔穆克展开突袭,战争到现在也基本落下帷幕。
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盟军掌握着天时地利,更拥有绝对的兵力与火力优势,以及完全的战场主动权,拿下杜马,本就是计划之中的一步。
陆凛只不过是让这场胜利以一种近乎碾压的姿态呈现出来,第二天阿拉伯以及联合国新闻的报道上只会记载,阿拉伯盟军仅用了一个晚上,就以微乎其微的交换比拿下大马士革东郊三大重镇,为战争胜利奠定基调。
阿尔哈利乘坐着自己的指挥车,走过一段乡间的土路,这他看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正踮着脚,偷偷采摘路边无花果树上的果子,在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时,老人下意识将手缩了回去,转身僵直地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恐惧。
“老人家,别怕,我们不是锡安人。”阿尔哈利喊道,“您想吃就摘吧。”
老人脸上的惊恐这才化为感激,他连忙用破旧的衣服下摆兜起刚摘的几个果子。
看着老人那可怜的模样,一同坐在车顶的上等兵低声骂道:“这群该死的锡安杂碎”
看着那些成熟的果子,”他也伸手从枝头摘了几个下来,刚准备放进嘴巴里,却被老人看见,大声道:“别吃!”
上等兵的动作僵住了,老人连忙解释道:“不是舍不得这片果园原本就是我种的!但锡安的士兵占领了这里以后,将所有的果子都喷上了毒药!这样一旦有游击队偷吃,身体就会迅速垮掉!”
上等兵吓得赶紧把果子扔得老远。
阿尔哈利不禁追问:“那您为什么还摘呢?”
“拿回去多洗几遍,总能吃一点的。总比活活饿死强。”
老人摇了摇头:“锡安人抢走了我们下蛋的鸡,牵走了产奶的山羊,他们就是一群强盗,看到什么抢什么,谁敢反抗就枪毙!
我的儿子就是饿极了,想要偷只鸡,结果被发现了,那群畜生先是逼着我儿子生吃猪肉,然后将他活活打死了。”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找到了久违的倾诉对象:“儿媳妇带着小孙子,和村里能跑动的年轻人都往北边逃了,现在也没个音信。
我这把老骨头哪儿也去不了,整天只能挖些野菜充饥,前阵子,隔壁的老太太上山挖野菜,踩了地雷被炸死了,现在谁还敢上山?
我是实在饿得没办法了才吃这个,吃完腿软没力气,总好过当下就饿死……但你们千万别吃,你们还要留着力气打锡安鬼子呢……”
阿尔哈利听完于心不忍,于是他转身拿出了自己的口粮,亲手送到了老人手里。
里面有压缩干粮、牛肉干和一盒酸奶油。
老人愣住了,看着手中好久没见过的丰富食物,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阿尔哈利郑重地对老人道:“老人家,这座城镇被我们从锡安的手里抢回来了,很快就会有人给你们发真正能吃的食物,以后你们都不用再摘这种果子了。”
老人的眼眶湿润了,嘴唇蠕动:“.您说的都是真的?锡安人.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当然!”上等兵插嘴道:“我们就是一路踩着那群锡安鬼子的尸体杀进来的!您是没看到那群人屁滚尿流的样子.不光是杜马,我们还要解放大马士革,解放整个库达依法平原!”
另一名年轻的列兵喊道:“还有耶路撒冷!”
“对,我们要解放所有被锡安占领的地方!”
“从山坡到草地,从平原到大海!”
“最后把我们的旗帜插在特拉维夫的大楼上!”
士兵们闹哄哄一片,七嘴八舌地喊着,情绪高昂。
老人仰头望着装甲车天线那面迎风飘扬、虽然沾染硝烟却依旧醒目的旗帜,阳光下,旗帜上金色的雄鹰仿佛正展翅翱翔。
阿尔哈利朝老人颔首致意,指挥车队继续前进,越过前方燃烧的路障。
老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着车队后方大声喊道:“军官先生!你们要小心!锡安人可能藏在圣乔治教堂的地窖里!还有镇子南边废弃的榨油厂,那里的地下室很深!以前老水渠的泵站也能藏人!”
他看到那名年轻的军官朝他挥了挥手。
“愿真主保佑你们。”
老人双手在胸前握紧,望着远去的坦克,为他们低声祈祷。
————
相较于双志雷霆般的攻势,苏尔里亚军队的推进就显得惨烈多了,大量燃烧的坦克残骸被抛弃在贝特金和泰勒外围的焦土上,经过长达两周不计代价的猛攻,尽管损失惊人,哈菲兹司令最终还是成功夺回了这两处沦陷的战略要地。
副官向哈菲兹汇报最新战况:“司令,阿拉伯盟军已成功收复杜马等东郊重镇,残余锡安部队已被全面压缩,退守至大马士革城区负隅顽抗。”
哈菲兹闻言,不禁感慨道:“那个阿米尔真是个军事天才,不管是宏观大局上,还是部署小规模的作战,都是整个阿拉伯历史上罕见的人物。”
可随后他话锋一转:“不过,即便我们的指挥艺术难以企及他的高度,苏尔里亚也有擅长的战术,那就是依托我们的生产线,将源源不断的炮弹和坦克送到前线,我们要用绝对的数量优势,一寸一寸地碾碎锡安人的防线!”
“将一切的胜利都建立在牺牲的基石之上,我们要让世界看到,苏尔里亚从不畏惧牺牲,我们的决心,将化为锡安人最深的恐惧!”副官附和道。
“没错,正是如此。”哈菲兹微笑。
在他看来,这种不惜一切、碾压式的进攻,正是苏尔里亚战斗意志最直接的体现。
————
大马士革。
这座历史悠久、人口庞大、宗教成分复杂的阿拉伯大都市,在锡安的占领下如今已经变了一幅模样。
无数隔离墙在城市中拔地而起,形成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整座城市分割成数个相互隔绝的区域。
仿佛就连飞鸟也失去了自由,被束缚在了高墙里。
其中环境优美、设施完善的核心区域,专供锡安移民和高级官员居住,并由重兵严密把守。
而绝大多数本地阿拉伯人则被驱赶、限制在拥挤破败的其他区域,区域与区域之间用混凝土墙、铁丝网和森严的检查站隔开,通行需要几乎难以获得的通行许可证。
锡安试图以最小的驻军成本,实现对大马士革最大程度的压制与控制。
而事实就是,他们将这座千年的古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开放式监狱。
“砰!砰!砰!”
沉重的敲门声砸在了一扇破旧的木门上。
“开门!总参侦察队!”
本雅明上校带着总参侦察队站在门外,他们穿着独特的作战制服,头顶显眼的红棕色贝雷帽。
周围偷偷窥视的阿拉伯居民,见到他们的身影,眼中无不流露出厌恶与深深的恐惧。
面对这些暗中的窥探,本雅明上校的嘴角微微上扬,丝毫不以为意。
门开了,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你就是卡迈勒·阿卜杜勒?”本雅明冷冰冰地问道,甚至不需要核对名单。
“是,是我,长官……”男人的声音带着极力克制的平静。
“跟我们走一趟。”本雅明挥了挥手,两名戴着红色贝雷帽的士兵立刻上前粗暴地抓住男人的胳膊。
“不!求求你们!他什么也没做!”男人的妻子哭喊着扑上来,紧紧抓住丈夫的衣角,孩子也吓得大哭起来。
街坊邻里都不忍直视,被总参侦察队带走的人,很少能活着回来的。
“闭嘴!”一名士兵举起枪,枪口对着女人的额头,“再阻拦,就把你们全家都带走!”
士兵的手掌像铁钳扣住卡迈勒的胳膊,卡迈勒的第一反应不是挣扎,而是扭头对自己的小儿子阿里露出一个笑容:“阿里,别怕,爸爸去给军官叔叔们补个衣服,你是知道的,以爸爸的手艺,被军官们知晓是很正常的事!”
“那你很快就会回来吗?”
“军官叔叔们的衣服多着呢!估计你得多等些日子了!”
卡迈勒一边笑着,一边被拖着往外走,他做出夸张的、滑稽的动作,试图逗儿子和妻子开心。
临被推上军用卡车前,他还不忘回头,用力地朝阿里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卡车上,本雅明上校靠在车厢,对面坐着一名手持步枪的士兵,他的目光扫过卡迈勒手臂上强制佩戴的绿色袖标——那是识别穆斯林的标记。
现在,所有居住在大马士革的居民现在必须不同颜色的身份袖章,以此来区分穆斯林、基督徒、持有特殊工作许可者等等。
一旦某区域发生抵抗活动,整个街区的居民都会受到集体惩罚。
“穆斯林?”本雅明随口问道。
“是…是的,长官。”
“这两天,有没有改变信仰,皈依更…正确的信仰?”
“我正在尝试,长官。”
“嗯。”本雅明不再看他,仿佛已经失去了兴趣。
卡迈勒从颠簸的车厢缝隙向外望去。
由于分区管制,他已经很久没能去过城市的其他区域了。
沿途的路灯杆上悬挂着几具尸体,随风轻轻晃动。
这些都是总参侦察队的杰作,他们通过一套“告密系统”处决那些暗中活跃的反抗者——可实际上,是为了让所有人活在相互猜忌的恐怖中。
接着,卡迈勒看到了被厚重木板和铁丝网牢牢封锁的寺庙,门外的雕塑被推倒,就连墙壁上的浮雕都被人粗暴地抹去,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而干这些都是阿拉伯人——他们被锡安的士兵用枪指着,没有人胆敢反抗。
卡车不时停下,本雅明带着总参侦察队敲开一扇扇门,以各种荒谬的理由带走所谓的可疑人员:
有的是因为一本日记;
有的是私藏旧国旗;
还有的甚至,被发现了任何总参侦察队认为,有反抗苗头的东西。
哭喊和哀求声不断传来,中途还传来过一阵零星的枪声和呼喊,似乎发生了短暂的反抗,但很快就被更密集的、冷酷的枪声彻底镇压下去。
很快,车厢里就挤满了和卡迈勒一样面色惨白、眼神绝望的“犯人”。
本雅明上校满意地看着名单,在卡迈勒所在的区划上打了一个勾。
“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接着卡车驶向烈士广场,那里曾是市民集会的热闹场所。
车里有人认出了方向,大吃一惊:“不是说要带我们回去审问吗?为什么是往广场的方向去?!”
恐慌瞬间在密闭的车厢里炸开,曾经的集市如今已变成了锡安人著名的公开处决地,每天都有所谓的“反抗分子”被押到这里枪毙,以儆效尤。
但不等骚动扩大,押车的锡安士兵已经凶狠地用枪托砸向他们,并用步枪指着他们的脑袋咆哮:“通通闭嘴!谁再出声立刻毙了!”
车内瞬间死寂,只余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
过了不知道多久,车子停了下来。
他们被粗暴地推下车。
总参侦察队的士兵们,用粗糙的麻绳将他们的手反绑在身后,并将所有人串连在一起。
这一刻,有人崩溃大哭,有人歇斯底里地叫骂。
卡迈勒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双腿发软,他从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
他的视线扫过两侧的围观的群众,就在这时,卡迈勒在人群缝隙中,看到了他的小儿子阿里。
他的妻子正抱着孩子,惊恐地看向他。
卡迈勒瞬间愣住了,随即,他挤出了笑容,大步向前走,并对着儿子招了招手。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
“天啊…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只是运气不好…”
“那个是卡迈勒啊,纳比勒家的儿子,昨天还帮我补过大衣…”
人们已经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每天都有他们熟悉而无辜的人,被送上处刑台。
一名正在现场维持秩序的锡安士兵注意到了卡迈勒的眼神,约西下士转过头,最后看到了阿里。
约西在参军前,他是特拉维夫大学的学生,听得懂阿拉伯语。
看着走向处刑台的卡迈勒,约西犹豫了一下,最终伸出手,轻轻挡住了小男孩的眼睛。
卡迈勒看到了这一幕,向那名年轻的士兵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紧接着,第一批“犯人”被押上行刑台,本雅明上校拿起喇叭,用冰冷的声音向周围死寂的人群宣布:
“根据锡安军司令部第174号战时法令,这些叛徒、恐怖分子及其同情者,阴谋破坏秩序,威胁国家安全,企图以暴力手段对抗锡安的合法统治!他们的罪行证据确凿,经裁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这就是所有反抗者的下场!任何挑战锡安权威的行为,都将被扼杀在摇篮里!”
人群中站满了备受压迫的阿拉伯底层民众,他们中有瓦匠、水泥工、小贩,还有那些被捕者的亲人。
此刻他们都在心中默默地向真主祈祷。
“至仁至慈的真主啊,求你庇护这些无辜的灵魂,求你见证我们所承受的苦难.”
“真主啊,不要让黑暗吞噬你的信士,不要让暴政磨碎我们的信仰,求你为我们指引一条脱离枷锁的道路”
“开始执行!”本雅明下令。
枪声响起,第一批人倒下。
卡迈勒是第二批,他被推搡着向前。
约西挡住了小男孩的眼睛,但是阿里仍是透过指尖的缝隙,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步一步走上了处刑台。
他听见自己的母亲正在祈祷,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眼泪落在了他的头顶:“真主啊,我的主,求你保佑卡迈勒。求你不要让他承受太多痛苦,求你让他知道,我们会等着他.”
本雅明斯文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他高高扬起下巴,准备高喊第二次行刑。
就在行刑队再次举枪,瞄准卡迈勒等人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陌生的轰鸣声!
“空袭!”
不知道谁在人群中惊叫。
所有的阿拉伯百姓瞬间骚动,纷纷抬头望天。
而本雅明下意识地压低帽檐,做出俯身躲避的动作。
然而,预期的爆炸并未到来,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落下来的,是无数雪白的传单。
人们、士兵们纷纷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只见传单顶部印着阿拉伯联盟的徽记,内容同时用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书写:
【致大马士革的解放者们与被困的锡安士兵们】
告大马士革同胞:阿拉伯联军已光复库奈特拉,杜马、达拉亚、耶尔穆克等城镇,我们在东、北、南三方设有安全撤离点,若有机会,请务必前往!坚持住,解放已近!
告锡安占领军:你们已被包围,退路已绝!继续抵抗毫无意义。立即放下武器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生路!我们将依据国际法给予战俘人道待遇。”
传单的最后,是盟军总司令,阿米尔·本·穆罕穆德将军的箴言:“锡安的暴政必将终结,阿拉伯的黎明即将到来。
刹那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在人群中蔓延。
希望如同顽强的野草猛然冲破了绝望的冻土,在每一双眼睛中悄然点燃。
本雅明上校抓过一张传单,迅速扫过内容,惨白色的脸颊上因暴怒浮现出青筋,他立刻举起扩音器:“销毁!把所有传单都收集起来销毁!私藏者,以通敌论处!”
接着他转向行刑队:“还愣着干什么!执行枪决!”
一张传单飘落在卡迈勒的脚边,他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那一刻,无比的恐惧突然远离,他的内心找到了某种奇异的慰藉。
有如释重负,也有没能亲眼见到黎明的遗憾。
他低声喃喃道:“我确已归于真主,我必定归回到他那里去。”
枪声再次响起。
无数的飞鸟被惊起,在大马士革上空振翅飞翔,掠过那些冰冷的高墙,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