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河的眼睛瞬间便红了,抓着谢鸿的手,声音嘶哑道:“大师兄,消息确切吗?真找到那群禽兽了?”
他的手在颤抖,神情激动中带着浓浓的恨意。
八年了!
寒来暑往,他不曾敢有半分懈怠。
如今他的峨眉枪法,只在师父和大师兄之下。
这八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
娘亲被凌辱致死,老汉儿被砍掉脑袋,血海深仇,怎敢忘。
八年了,他还是会时常做噩梦。
每回下山,他都会去打听消息。
几位师兄也是如此,一直在搜寻当年那伙山贼。
周砚在旁看着,心情也是随之有些激荡。
宋长河这些年的勤学苦练他是看在眼里的,复仇是他最坚定的意志。
如今学有所成,仇家终于有了消息,他的心境自然无法平静。
“长河,你别急,听我慢慢说。”谢鸿把宋长河拉到床边坐下,压着声音道:“这次下山,我们抓了一个踩点子的山贼,我原本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八年前峨眉山脚下猎户灭门案,这小贼为了保命,倒是如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消息全说了。
这伙山贼八年前游荡到你们家附近,看到有灯光便摸了过来,打着喝水的幌子骗女主人开了门,然后便……
当年他们一共八人,杀了你父母之后住了一晚方才离开,如今他们在三十里外的秋鸣山上占山为寇,为害一方。
这伙匪众已经发展到了三十余人,手头有四杆长枪,寨主黑风李还有一把手枪。
这几年他们犯下大大小小数十桩案子,残害百姓,奸淫妇女,恶行罄竹难书,被官府通缉多年,但一直逍遥法外。
你若想报仇,单枪匹马定然不行,我们几兄弟已经商量好了,明日便陪你下山,去秋鸣山剿匪!”
“黑风李!是他!”宋长河拳头紧握,咬牙道:“我定要取这群禽兽的脑袋,祭奠我爹娘的在天之灵!”
“对方手里有枪,必须提起十二分小心。高远说他有个表哥常去秋鸣山采药,对那一带非常熟悉,曾误入过黑风李的山寨附近,他已经传话回去,让他表哥给我们当向导,免得我们进了山两眼一抹黑,反倒被山贼来个瓮中捉鳖。”谢鸿说道。
宋长河深吸一口气,将心情平复下来,拱手道:“多谢各位师兄为我谋划,倘若大仇能够得报,我这辈子愿为各位师兄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自家兄弟,说这些爪子。”谢鸿按住他的手,沉声道:“你的血仇就是我们的血仇,我们定当让这伙山贼血债血偿!”
“没错!长河,这是当师兄的义不容辞。”路飞杨拍着胸脯道:“从你上山的第一天起,这仇我们就给你记着的,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打听消息,没想到这伙山贼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峨眉山附近。”
赵辉也是点头道:“你放心,有我们在,这大仇肯定能报!”
“师兄……”宋长河看着三人,热泪盈眶。
高远推开门,闪身进来,一改往日嬉笑神情,低声问道:“都商议好了吗?”
谢鸿点头道:“说好了,明天一早就下山,先去秋鸣山,把地形和布防摸清,等晚上再行动,对方有枪,要小心些,必须先把黑风李给抓住。”
高远道:“要走咱们就走的早一些,天没亮就走,就不用晨练了,省些力气赶路。”
“也好。”谢鸿点头。
“那师父会不会生气啊?”赵辉小声说道,有些担心。
“你放心,包生气的,回来就等着挨罚吧。”高远咧嘴笑:“你还想师父夸你啊?”
谢鸿和路飞杨闻言都笑了。
赵辉尴尬挠头,也跟着笑。
几人凑在一起,又仔细讨论了一遍计划和注意事项,便吹灭了油灯早早睡下。
第二天天还没亮,几人拿上长枪和暗器,穿着一身黑衣摸黑出门,顺着山道一路向下,悄无声息。
众人当中,以宋长河入门最晚。
可他如今的身法和枪法,在门内众师兄弟中已经能排到第二,仅次于谢鸿。
哪怕是平日最爱偷懒的高远,身法和体力也是极为不错。
众人下了山,天色已经亮了。
在山下镇上,找了一家面馆,吃过早餐,方才登上提前准备好的马车,往高家庄走,接上高远那位采药的表哥,往秋鸣山方向走。
高远的表哥名为郑炎,体型瘦小,皮肤黝黑,上了马车,看着五人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你们有枪吗?”
“表哥,我学的就是枪,人手一杆。”高远指着顺着放在一起的五把红缨枪,笑着说道。
“你们五个人,拿五杆红缨枪就要去剿匪啊?那和送命有啥子区别?我不去了。”郑炎翻了个白眼,起身就要走。
身材魁梧的路飞杨把车门一拦,高远则是伸手揽着郑炎坐下,笑眯眯道:“表哥,来都来了,哪里还有不去的道理,你就负责把我们带上秋鸣山,找到那伙土匪的老巢,其他的你莫管。”
“高远!那群山贼手里是有枪的!你要是出了点啥子事,我啷个跟你妈、老汉儿交代?不得行,不得行。”郑炎连连摇头。
高远笑着道:“他们一共四杆长枪,一把短枪,短枪在黑风李的手头,你说对不对?”
郑炎愣了一下:“我啷个晓得?”
“你看,我们心里门清的,根本不得虚火。”高远咧嘴笑:“你放心,我们心头有数,这次是去报仇的,不是去送命,不得乱来,肯定要拿黑风李的脑阔去换赏金!”
郑炎闻言也不说了,挨着高远坐下,开始跟他们讲那秋鸣山的一些注意事项:“秋鸣山不算高,但上山的路特别少且难走,易守难攻,官府剿匪也来过两回……”
周砚蹲在角落里,看着一群少年在颠簸的马车上商议着对策和计划,嘴角也不禁露出了几分笑意。
马车走了两三个小时,被郑炎叫住,探头看了两眼,说道:“从这上山,可以避开他们的岗哨,就是路难走些,你们……”
“你只管带路,跟不上算我们学艺不精。”谢鸿笑道。
“就是!难不成还能比峨眉山还险峻?”高远也笑道。
众人提着长枪下马,腰间还挎着一把刀,随着郑炎钻入树丛之中。
一入山,郑炎便如鱼入水,速度奇快,悬崖峭壁,也是三两下便窜了上去。
好在谢鸿、宋长河一众师兄弟每日爬峨眉山练身法,耐力和速度同样不差,依旧能够跟上郑炎的步伐。
一个小时后,郑炎指着下方山坳里的几栋房子道:“瞧,那就是他们山寨,上回我就是到了这,发现有户人家,还想去讨口水喝,结果凑近了一看,全是男人,两个岗哨还拿着枪,哪是什么好人家,分明就是山匪,把我吓得肝胆俱裂,差点把自己送到狼窟里去。”
“瞧着像座道观,这伙贼人肯定是霸占了哪个倒霉道长的地方,占山为王。”谢鸿眼睛微眯,瞧着那两座新建的哨塔,确实有持枪的山匪在盯着。
“师兄,我们现在就摸下去?”赵辉跃跃欲试。
宋长河盯着山下,更是双目圆睁,握着长枪的手因为用力骨节发白。
“不急,你们在这待着,我和高远先去周边摸一圈,先把地形摸清楚,做好最坏的打算,先把撤退路线定好,等天黑了我们再行动。”谢鸿伸手拍了拍宋长河的肩膀,放下长枪,带着高远往山坳下摸去。
天色渐暗,众人缩在林子里,沉默的吃着干粮。
山下传来了笑骂声,一排火把十余人沿着山道往山上走来,还能听到他们的怒骂声:
“妈卖批!这群泥腿子竟然敢反抗!差点折老子七八个兄弟!”
“老大,这次先放过他们,等我们的枪到了,把他们整个村子都端了!”
“王麻子,你再去催催,老子订金都交了半个月了,枪啷个还不送来?老子又不是给不起钱!”
“要得,要得。”
宋长河豁然起身,盯着那领头的络腮胡大汉,咬牙切齿道:“是他!就是他的声音!”
八年了,这声音如梦魇一般缠着他。
今天,他再一次听到了这声音,八年过去,竟是没有什么变化。
还有那王麻子!
哄骗他娘开门的就是这个瘦麻杆!
“别急。”谢鸿把他按住,目光紧盯着那群山匪。
为首的黑风李腰间挎着一把枪,身后跟着四个山匪也背着长枪,加上岗哨的两把枪,这伙山匪手里至少有七把枪。
昨天抓那山匪骗了他们。
而且听黑风李的意思,他们还准备继续买枪。
那今天晚上就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一旦对方得了更多的枪,凭他们手里的红缨枪,可就很难再闯山寨了。
“大当家回来了!”岗哨喊道。
山寨大门缓缓打开,将黑风李一行人迎进去。
“酒菜准备好了吗?”黑风李喝问道。
“备好了!就等大当家回来呢!”有人谄媚应道。
“好!喝酒!明天再去打万家庄!我听说那万老头的妻妾可美得很,我也想尝尝滋味!”黑风李笑道。
众山贼跟着哄笑,往大殿里走去。
“万家庄?这群山贼还惦记着小师弟家呢,那今晚更要把他们除掉!”高远冷声道。
谢鸿也是点头:“没错,今夜除恶务尽。”
周砚站在一旁,竟也感觉到了几分紧张和期待。
这一等,就到了后半夜。
山下的笑闹声间歇,点着的两堆篝火也只剩下微微冒起的黑烟。
两个岗哨中途下去拿了酒,喝的酩酊大醉,已经靠着栏杆睡着了。
“走,先把岗哨除了,然后进主殿,把他们的枪缴了,遇到反抗的不要犹豫,直接杀了!”谢鸿压着声音和众人说道:“这些都是穷凶极恶的悍匪,手上沾满了血,杀他们不要有任何负担!”
众人齐齐点头。
“那……我呢?”郑炎蹲的腿都麻了,这会终于插上话。
谢鸿笑道:“若我们赢了,你就下来帮我们拎悍匪的人头,若我们输了,你就下山报官给我们收尸。”
“好……”郑炎点头。
师兄弟五人提着长枪,按着中午提前规划好的路线往山下掠去,脚步轻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便摸到了岗哨下方。
谢鸿和宋长河对了一下眼神,丢了红缨枪,同时开始攀爬岗哨,三两下便翻上了四米高的哨塔。
掏出腰间的短刀,捂着山贼的嘴,对着脖子就是一刀。
“唔——”
睡梦中的山贼蓦然惊醒,却已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
宋长河伸手摸到了一旁的长枪,又轻轻放回了地上,神情冷冽地不像第一回杀人。
谢鸿吹了一声口哨。
路飞杨等三人立马翻阅围墙,跟他们汇合。
五人压着身形往主殿走去,脚步如猫,一点声音都没有。
主殿前的篝火已经灭了,山风吹起些许火星。
谢鸿正准备推开大殿门,门却从里边打开了,一个醉醺醺的瘦麻杆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一边解着裤腰带。
正是那狗头军师王麻子。
宋长河在黑暗中盯着他,犹如嗜血的猎豹,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手中短刀狠狠刺进了他的腰腹。
一刀、两刀、三刀……
王麻子的酒瞬间就醒了,嘴里呜呜发不出声音,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最后无力地垂下。
宋长河喘着粗气将他慢慢放倒在地,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鲜血染红了他的脸,有些惨然。
谢鸿等人看着他,并未阻止,这些年他们看着宋长河从噩梦中一次次惊醒。
爹娘的血海深仇,大过天!
“进。”谢鸿挥了挥手,推开虚掩着大殿门,缓步走了进去。
大殿里横七竖八倒着二三十个土匪,还有几根快要燃尽的蜡烛亮着,勉强照亮大殿。
谢鸿一眼便扫到了靠墙一排放着的四杆长枪,冲着高远使了个眼色。
高远心领神会,摸上前先把三把枪背到身后,其中一把拿在手里,夸夸两下上好了子弹。
宋长河进了门后,目光便死死盯着瘫坐在首位上的黑风李,提着长枪便向他走去。
哐当!
一个放在地上的酒壶被带倒,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娘的,哪个……”黑风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瞧见一个满脸是血,拎着红缨枪的少年向他冲来。
“沃日……”黑风李的酒意和睡意瞬间全消,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挎着的手枪。
唰!
宋长河枪出如龙,刺在了黑风李握枪的右手上,把手直接钉在了椅子上。
啊——
黑风李发出了一声惨叫。
大殿里的山贼顿时醒了一半,瞧见殿门大开,殿里多了几个拿着长枪,身份不明的少年郎,他神情皆是大变。
“我日你妈!”其中一个山贼爬起身来,提着长刀就向着宋长河劈了过来。
宋长河拔出长枪,一记回马枪洞穿他的喉咙。
血液如血柱般喷涌而出,那山贼缓缓跪地,捂着喉咙躺在血泊之中,蹬了两下腿,便彻底没了气息。
黑风李咬牙伸出右手去抓枪,可宋长河并未给他机会,长枪收回,沉腰送肩,一枪洞穿他的肩膀上,双手向上一抬,竟是将黑风李直接抬了起来,钉在墙上!
这一幕,将殿中众山贼惊得目瞪口呆。
黑风李疼的嗷嗷叫唤,看着宋长河哭骂道:“你……你是谁!”
“八年前,河口村后山被你们灭门的那个猎户家的儿子,回来找你复仇了。”宋长河双目赤红地盯着他,冷声说道。
“都杀完了,哪来的儿子?”黑风李有些惶恐,更多的是不解。
宋长河拔出短刀,一刀又一刀捅在了黑风李的身上,神态有些疯狂:“这一刀,替我娘还你的,这一刀是我老汉儿的,这一刀是我的……”
“不要杀我……我错了……我错了……”黑风李哀嚎着叫道,满脸惊恐。
“他妈的!”好几个山贼提着刀爬起身来。
刷!刷刷!
谢鸿和路飞杨等人提枪上前,手中长枪或点或扫,将那些山贼斩于枪下。
短兵相接,这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他们师兄弟的对手。
啪!
一声枪响,一个意图往门口冲的山贼应声倒地,额头上一个血洞,往外噗噗冒着血。
高远端着枪,立在门口,指着一众山贼道:“都给我双手抱头蹲着!不然小爷一枪一个,都给你们送去见阎王!”
众人看着他,一个个都不敢再动弹。
这群少年到底什么来历,武功高强就算了,怎么还会用枪啊!
谢鸿和高远等四人,在杀了五六个土匪后,成功将剩余的土匪震慑,全部爆头靠墙蹲着。
宋长河一刀又一刀,刀刀避开要害,足足捅了三十六刀,黑风李方才断了气。
一刀斩下黑风李的脑袋,短刀落地,宋长河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喃喃自语道:“娘!老汉儿!我给你们报仇了!”
众山贼看着这一幕,心胆俱寒。
周砚看着坐在血泊中的宋长河,心疼又有一丝欣慰。
大仇得报,他应该释怀了吧?
他终于懂了宋老先生的话,周明和他确实不同。
周明学武是因为喜爱,所以坚持,眼里没有仇恨,所以纯真善良。
而他,背负着血海深仇,八年如一日,时刻不敢懈怠。
高远怒声喝道:“八年前去过河口村的八个土匪,给老子滚出来!互相检举,不然老子一个个杀,反正杀哪个都是该杀!”
众人犹犹豫豫。
啪!
枪声响起,离高远最近那个土匪应声倒地。
“他去过!他最早跟黑风李的!”
“他也是!别杀我,别杀我!”
不多时,四个土匪被供了出来,跪在了宋长河面前。
还有两个先前已经被杀了。
“我们就是望风的,啥也没干,啥也没干啊……”两个土匪瑟瑟发抖,满脸恐惧。
“那天晚上我就躲在水缸里,你们干了啥子,我很清楚。”宋长河捡起了地上的刀,向着四人走了过去。
画面渐渐暗了下去。
再度亮起,已是艳阳天。
宋长河与谢鸿、高远等五个师兄弟,胸前绑着大红绸,骑着高头大马,锣鼓喧天,两侧行人夹道相迎。
“少年英雄!灭秋鸣山山贼,为民除害!”
“黑风李坏事做尽,今天脑壳挂在城门上示众,大快人心!”
“听说这些少年是峨眉山李氏武馆的弟子,峨眉枪,当真厉害!”
“官府嘉奖他们五百大洋,县令还给他们搬了嘉奖令,当真是光宗耀祖了!”
行人们议论纷纷,眼中满是赞赏。
周砚看着昂首挺胸的五人,嘴角不禁上扬,这般少年郎,当得起那句: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嘉奖令一路送到了峨眉山脚下。
李凌风和黄楚玉还有李素素已经在山脚下候着,今日皆翻出最体面的衣裳穿上。
万书宇站在石头上,远远瞧见来人,高声道:“来了!师兄们回来了!”
李凌风起身,瞧见一众弟子骑着高头大马,系着红绸而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昨天你不还大发雷霆,怎么今天就笑了?”黄楚玉笑吟吟道。
“你看他们,有几分像我年轻的时候?”李凌风看着众徒弟,眼中有笑,也有怀念。
黄楚玉看着他,目光温柔:“少说也有八分,当年你宰了那山匪头目,把那匪首拴在马背上游街示众,也如这般春风得意。”
李凌风笑着摇头:“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一晃眼,都老了。”
“这江湖,交给他们也挺好的。”黄楚玉笑道。
“师兄!你们下山剿匪都不喊我!”李素素跑了过去,仰头看着马背上的众人,气鼓鼓道。
“还有我!还有我!”万书宇跟着跑了过来,蹦着道,“师兄们!你们真厉害!”
“哈哈,小师妹,我们可不敢带你,不然回来就不是罚站两个小时的事了。”高远笑道。
众人也跟着笑。
“师父!”宋长河下了马,拿着嘉奖令走到李凌风跟前,噗通跪下,将嘉奖令举过头顶,眼含热泪道:“我为爹娘报仇了!”
“好!”李凌风将他搀了起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臂膀,“好样的!”
黄楚玉看着她,眼里也是热泪盈眶。
“这群山贼,就是你的仇人?”李素素微微张着嘴,满是震惊的看着宋长河。
宋长河点头。
李素素的眼眶顿时便红了,直接抱住了宋长河,高兴道:“太好了!这可太好了!”
宋长河僵在当场,举着手愣了许久。
李凌风和黄楚玉对视了一眼,脸上皆露出了笑意。
“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抱一起了?”赵辉挠头。
“还能怎么回事,过两年咱们再回山,就是喝长河和小师妹的喜酒了,呆子。”高远笑道。
“啊?”
“哈哈哈——”
画面一转,众人已经回到了山上。
院子里摆了一张大圆桌,桌上摆满了酒菜,装咸烧白的盘子格外大,就连排骨都是大根的。
李凌风端起酒杯,起身看着众人道:“今日你们为民除害,勇杀悍匪,我这个当师父的很高兴。希望你们能保持这种勇气,为国为民,当个英雄,不枉这一身武艺!”
“谨遵师命!”众人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咳咳咳——”
宋长河与赵辉没喝过酒,被呛的咳个不停,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众人落座,开怀畅饮,谈天说地,甚是快活。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也吃的差不多了,谢鸿看着李凌风道:“师傅,我们几兄弟商量过了,准备明日便下山回家去了,日后不能再陪伴您和师母左右,但您若有召,我们定然立马回山。”
“师兄们都要走了吗?”正在嗑瓜子的李素素蓦然抬头,眼中满是吃惊和不舍。
“师兄,你们……”醉意微醺的宋长河也是一脸茫然。
“也好,你们家中这两年已经不止一回催促此事,只是此前你们一直推脱武艺未精,还想继续留在山中学艺。”李凌风缓缓放下手中酒杯,看着四个弟子欣慰点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愿你们下山之后,前程似锦。”
黄楚玉别过脸去,偷偷揩拭眼泪,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早已把众弟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谢师父!”谢鸿等人单膝跪地感谢道。
“起来吧。”李凌风上前,将众人扶了起来。
谢鸿看着宋长河笑着说道:“长河,你的大仇得报,我们的心事也已了,要各自回家继承家业。你在山上长大,接下来你要替我们侍奉好师父、师母,若有时间,便带小师妹来各位师兄家中做客。”
“好。”宋长河点头。
“师兄,我舍不得你们……”李素素已经绷不住了,哭的梨花带雨。
从她记事起,几位师兄陆续上山,一直陪伴左右,一起练功,一起下山游玩,亲如兄妹。
如今待她最好的四个哥哥,要一起下山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打击。
她这一哭,带着万书宇也跟着哭了起来。
谢鸿等人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年纪最小的赵辉,已经忍不住抱着万书宇哭了起来。
李凌风看着哭成一团的众人,有些无奈的摇头。
“哭吧,当年你们众师兄弟分别的时候,哭的比这还凶呢。”黄楚玉抹了眼泪,忍不住笑道。
……
画面一转,整个武馆已经一片红火,到处贴着喜字,门口挂着大红灯笼。
周砚目光四处搜寻,瞧见了一旁墙上的时间:1930.5.16
已是那次剿匪事件的三年后。
李凌风穿着藏青色长袍,黄楚玉也是一身黑色旗袍,笑着迎接宾客到来。
谢鸿、路飞杨、高远、赵辉皆到场,先见过师父师娘,探后便围住了今日的新郎宋长河。
高远穿着一身西服,头发抹的铮亮,看着穿着喜服的宋长河,笑着调侃道:“师弟,你果然和师妹成亲了啊!”
路飞杨有些发福了,肚子微微凸起,但看着依然非常壮实,憨笑着道:“我早就看出来小师妹对长河不一般,偷偷给他藏包子呢。”
“长河和小师妹郎才女貌,那叫天作之合。”谢鸿帮宋长河整理了一下衣领,右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笑着道:“长河,你可要好好待素素,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你要敢负她,我决不轻饶!”
“就是!也是我们的亲妹!”赵辉跟着说道。
“各位师兄请放心,我定会好好待素素,好好侍奉师父、师娘。”宋长河拱手,一脸认真道。
“好!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谢鸿笑着点头。
“各位师兄,里边请,坐着慢慢聊。”宋长河高兴地迎着众人到院子里落座。
“大师兄,你女儿都会走路了吧?嫂子又怀上了?”
“我家才刚显怀,高远才是三年抱俩,听说弟妹又怀上了?”
“高远,你天天没事就在家造娃是吧?”路飞杨震惊的看着高远。
“二师兄,你就别说我了,我听说你爹打算给你娶三房姨太太?估计是想让你生个十个八个呢。”高远抓了一把南瓜子,看着路飞杨笑道。
路飞杨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回头看了眼,小声道:“别说了,前两天我老汉儿说这事,被我婆娘打了一顿,三天没敢上桌吃饭。”
众人愣了一下,旋即笑成了一团。
“啷个?你们家你老汉说了不算数,你婆娘当家做主啊?”高远笑道,“那么凶?”
路飞杨摊手:“你怕是不晓得,我老丈人刚升了保安团团长,我婆娘打枪,十米外不用瞄准,一枪一个苹果,不开玩笑,我们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众人闻言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高远转而看向了赵辉:“辉子,你呢?你龟儿子追求那个戏班班主的女儿,成了没有?这三年送的银元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吧?外边正经人家的姑娘都娶两三个回家了,你不会连手都没有摸到吧?”
赵辉脸一红,嗫嗫道:“快了,红红她不一样,她还是比较传统保守的姑娘。”
“锤子的不一样!县令的儿子跟我一个朋友关系不错,他说上回戏班去他家唱戏,那个红红主动勾引他,当天晚上就睡了。”高远给他翻了个白眼,认真劝道:“你放不下的姑娘,人家早就放进去了。你天天在家泪流满面,人家天天汗流浃背。”
“不可能……不可能!红红不是这样的人!”赵辉听完面红耳赤,一脸难以接受。
“那朋友还说,因为怀上了县令孙子,她马上要嫁进县令家,当然,只能当个小的。”高远叹了口气,看着他幽幽道:“人家都显怀了,你还没释怀呢。你就说你上回见她是什么时候?还见过她登台吗?”
赵辉张着嘴,许久方才闭上,摇了摇头,“三个月没见到她,也没见她登过台了。”
“行了,那种女人根本配不上你。”高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回头我让你嫂子把她的远房侄女介绍给你,正经人家的姑娘,长得也周正,以后你就喊我一声姑父就行了。”
“姑父,还是你好啊,不枉我陪你睡了十年……”赵辉抱着高远哭。
“行了行了,长河和素素结婚,别出来丢人现眼。”高远把他推开,一脸嫌弃。
旁边的人笑得更欢了。
“师兄!你们回来了!”万书宇跑了过来,三年不见,当年那个小屁孩已经长成了少年,高高瘦瘦的,还颇有几分书卷气。
“书宇又长高了。”谢鸿看着万书宇,笑着道:“我给你带了一箱书,放宿舍了。”
“我也给你带了一箱。”高远把他拉过来,小声道:“师兄给你夹了本《金瓶梅》,带插图的,看的时候背着点人。”
“啊?”万书宇一脸懵懂。
“我给你带了笔墨纸,小师弟你这到底是上山来学武的,还是念书啊?”路飞杨笑道。
万书宇笑着道:“练武练累了,我就看会书,写会字,我觉得挺开心的。”
“挺好的,以后文武双全,要成栋梁之材。”谢鸿笑道。
众师兄弟半年多未见,畅所欲言,聊的十分开心。
李素素在房间里打扮,听到声音,几次想要出来打招呼,都被喜婆给按住了。
“哪有新娘子还没拜堂就出去见客人的,李小姐,你就好好在这待着吧。”喜婆帮她把盖头盖上,笑着说道。
“我们江湖儿女,不拘泥这些礼节,你懂不起。”李素素摆手,但也没有再急着出门去了,乖乖坐着。
吉时到。
宋长河与李素素在亲友的祝福声中,拜堂成亲。
谢鸿和路飞扬等一众师兄弟站一旁瞧着,脸上皆带着笑意。
李素素和宋长河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如今看着他们结婚,有种兄长的感觉。
周砚在旁看着这一幕,同样感受到了美好。
幼年经历双亲惨死的宋长河,在复仇成功之后,于二十一岁娶了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也算是重新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相比于三年前,今天的宋长河看起来温和了一些,眼神里有光,但没有之前那么锐利了。
婚宴,喝的酩酊大醉的宋长河晃悠悠进了婚房,门缓缓关上。
“素素……”
“师兄……”
“师兄?”
“师兄!”
“呼——呼——”
“劳资等一天,你给劳资喝醉了!烦求得很!”
李素素扯掉头盖,娇美的面容中带着几分愠怒,又有几分无奈。
周砚:?
没想到宋老先生洞房花烛夜还有这种囧事。
画面开始走马观花,宋长河与李素素的婚后生活非常恩爱,一个性格沉闷,一个性格跳脱,倒是相当合拍。
第二年,李素素便诞下了一子,隔了三年,又生了一个儿子。
在这期间,李氏武馆来了不少闻名而来习武的少年。
世道越来越乱,军阀混战,匪患横行,都想让自家孩子学武傍身。
不过李凌风在万书宇之后,便再未正式收徒。
教人习武,也只是教艺,不是正式收徒。
李凌风没有儿子,宋长河这个女婿便成了武馆的继承人,已经开始帮着教学徒练武。
谢鸿等人逢年过节便会约好回山探望师父师娘,几位师兄弟也能聚上一聚。
寒来暑往,武馆空地上一直都有练武的少年,倒也显得颇为热闹。
期间发生了一件事。
1935.11.23
李凌风下山办事的路上,路遇土匪劫道,意欲奸淫妇女。
他出手制止,枪挑三名匪徒,却也被开枪打伤了右腿。
幸得及时医治,却也留下了后患,从此走路都有些跛脚,行动也是不如之前那般灵巧。
“无妨,走得,吃的,睡得,和之前也没有太大区别。”李凌风坐在武馆的台阶上,看着桩上站着少年们,豁达地笑道:“本来也老了,还能教教这些孩子练武也不错的。”
李素素抱着小儿子坐在旁边,笑吟吟道:“你想得开就好,反正现在长河也担得起武馆教学的任务了,你就少操点心。”
“要得,那我教我外孙孙练练武功。”李凌风笑着道。
“你让他自己选,我看他多喜欢跟着书宇看书认字的,要是能当个文化人,我觉得也挺好的。”李素素笑着摇头。
李凌风摇头:“这世道,别人都把娃娃送来想学武,你倒是好,反倒想让娃娃去学文当文化人。
书宇就是书看多了,你看现在他老汉都开始发愁了,喊他下山回家继承家业也不愿意回,给他说媳妇也不好。万老头都七十了,就想抱孙子,我看是指望不上了。”
李素素不服气,笑着说道:“书宇好着呢,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学多才,足不出户知天下事,而且武功也练得好,上回咱们峨眉武术大比拿了第三名,现在外面人家都叫他夺命书生呢。”
“夺命书生,倒是个好名号。”李凌风闻言也笑了。
“外公!你陪我玩啊~~”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跑过来,去拉李凌风的手。
“好,外公陪你玩。”李凌风笑着起身,跟着小男孩往一旁树下的小秋千走去。
画面急转,两个孩子一天天看着长大,欢声笑语不断。
直到一天,一封报纸送上了山。
李凌风坐在山门前抽了两袋烟,愁眉紧皱,坐了一天。
宋长河站在旁边欲言又止,同样眉头紧锁。
周砚站在一旁,看着报纸上的日期和报道,心已然揪起。
1937年7月10,刘湘通电全国,呼吁全国总动员,一致抗日。
报道中历数日军占我河山,杀我军民,辱我姊妹的罪行。
“倭寇又犯我山河!当真可恶至极!”李凌风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树上,碗口粗的松树竟是被一拳砸断了。
宋长河沉默良久,看着李凌风开口道:“师父,我想去参军抗日!”
李凌风看着他,久久沉默,没有说话。
当天晚上。
谢鸿、路飞扬、高远、赵辉带着酒上了山。
师娘做了一桌菜,和李素素早早便带着两个孩子去睡下了。
师徒七人,就这样闷着不说话,一碗接着一碗的喝酒。
一桌子的菜,竟是没动几筷子。
“今天的报纸都看了?”李凌风把酒杯一放,看着众人说道。
“看了!”
“都看了!”
众徒弟纷纷点头,眼里皆有怒意。
谢鸿开口道道:“倭寇犯我山河,我等武夫,自当上前线去护我家国!”
“山河破碎,何以为家?”万书宇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怒目圆睁:“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我要响应刘湘将军的号召,去前线抗日!”
高远将手中酒杯往地上重重一摔:“狗日的!我也要去,小鬼子欺人太甚!老子不信邪,屁大点地方,还想把中国灭了不成!”
“我也去!”路飞扬放下酒杯,也说道。
“俺也一样!”赵辉跟着说道。
“同去!同去!”宋长河握拳道。
李凌风看着众徒弟,欣慰的点了点头:“好!这武没白练!还是养出了些侠气来!”
“你们要去报效国家,护我山河,我自当全力支持。”李凌风的目光落在了赵辉和万书宇身上:“但赵辉和书宇本就是家中独子,赵辉刚成亲不足三月,书宇更是尚未婚配,你们没有留下子嗣,不该去。”
“师父,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万书宇站起身来,神情激荡道:“我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我知道亡国为奴是什么样的结果,我愿以我血护我山河!若是山河破碎,国之不存,便是留下子嗣,也不过是亡国之奴!”
“没错!俺也一样!”赵辉跟着起身,同样神情激荡,“我没书宇的问话,但我晓得,要是我不去,那将来我的婆娘、姊妹、娘亲,都会受到日本鬼子的侮辱!”
李凌风看着二人,拳头紧攥,眼中热泪盈眶,重重点头:“好!好儿郎!”
高远开口道:“既然大家心意已定,从明天开始,我们去后山练枪。”
“练枪?三师兄,我们练了二十年的枪,还不够吗?”赵辉不解道。
“你懂锤子!打鬼子,用的是步枪!”高远笑道:“我看报纸上说,鬼子的枪法准得很,一百米开外就能给你脑壳开瓢,我问你你拿啥子跟他们拼?
我前段时间刚托我表哥买了八把捷克造的79口径步枪,刚拿到手还没有焐热呢,子弹也买了不少,刚好拿来教你们练枪。免得上了战场练枪都开不来,就真成炮灰了。”
“我看我的红缨枪也未尝不利。”路飞扬说道。
“你这个死脑筋。”高远一脸无语,“你红缨枪扛得住子弹,扛得住炮弹吗?时代已经变了!
鬼子现在靠的是武器装备在打我们,要是还拿刀砍,拿枪戳,就那点鬼子能干啥子?当初慈禧太后都不至于被洋鬼子撵的到处跑。”
“我觉得三师兄说得对,洋枪洋炮已经发展多年,威力大,射程远,要想和日本鬼子抗争,就必须要用现代武器来武装自己,不能盲目自大。”万书宇看着高远道:“三师兄,你接触枪械多年,我跟你学,出川之前,先学会如何用步枪。”
高远闻言笑了,点头道:“好!人果然还是要多读书,能听得懂道理。”
谢鸿说道:“我也学,我家护院的土枪我也常拿来打猎,威力确实不同凡响,比暗器射程和威力都要大得多。”
赵辉跟着举手:“我要学,上回跟着三师兄上山,一枪干掉了一头野猪,这种威力,相当可怕。”
“我也学。”宋长河开口道。
“要得!那我明天就把枪背上来。”高远点头道。
众人就此散去。
接下来两个月,后山枪声不断。
几师兄弟重新聚首,每日练习架枪、瞄准、射击,完全按照当年学武的精气神来做。
两个月后,枪法最差的路飞扬都能打中五十米外的靶子了。
这日高远和众人说道:“我表哥今天给我寄来的信,刘湘将军已经得了军令,正在整编集结队伍,川军准备出川抗日!我让他给我们报了六个名额,已经全部确定下来,明天就要出发去蓉城!”
“太好了!”众人闻言,皆面露兴奋之色。
高远又道:“回家怕是来不及了,大家各自写一封家书让人送回去,明天一早我们就去蓉城!”
“好!”众人纷纷点头,都去了万书宇房中。
当天晚上,师娘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肴,比起过年还要丰盛。
特别是咸烧白,每个人面前都放了单独的一份。
众人练了一天枪,早就饥肠辘辘,端着大盆,吃的狼吞虎咽得。
“慢点吃,吃了锅里还有。”黄楚玉温声说道,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哭腔,别过脸去抹了一把眼泪。
“师娘,你做的咸烧白真好吃!芽菜太香了,我这辈子都吃不腻!”
“就是,今天一人吃一盘盘,真是吃过瘾了!”
“师娘你放心,我们打完鬼子就回来了!你回头要是见到我婆娘和娃娃,你就这么跟他们说,免得他们不信我信上写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吃的格外香。
黄楚玉还是忍不住哭了,看着众人道:“一定要回来,我跟你师父,还有你们的爹娘、婆娘、娃娃,都等着你们的。”
“师兄们,我也等你们回来。”李素素也是哭的梨花带雨。
“放心,我们打完鬼子就回来了。”宋长河将她拥入怀中,温声说道:“一定。”
又超了点预算,明天会写完。就酱,燃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