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像一颗魔鬼的种子，在她的心田里，迅速地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的眼神，变了。
那双原本充满了仇恨和疯狂的眸子里，此刻，多了一丝，名为“野心”的，更加炽热的火焰！
她不再恐惧。
她甚至，开始有些期待。
期待着，轮到自己上场的那一刻。
她要亲身去体验，去感受，那种死亡刀墙的恐怖。
她要在绝境之中，去寻找，那唯一的，破绽！
“第二组！上前！”
刘喜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有一百名“学徒”，面如死灰地，走上了那片死亡之地。
结果，没有任何意外。
依旧是两轮齐劈。
依旧是一地的碎肉。
第三组，第四组，第五组……
屠杀，在继续。
绝望，在蔓延。
终于，轮到了赵琉璃所在的，最后一组。
当她踏上那片，已经被鲜血浸泡得松软泥泞的土地时，一股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味，直冲她的鼻腔。
她身边的那些“同伴”，一个个都腿肚子发软，有的甚至已经直接瘫倒在地，屎尿齐流。
但赵琉璃，却异常的平静。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正前方那一百名陌刀手的身上。
她的脑海里，在疯狂地，回忆着刚才那几轮屠杀的每一个细节。
“他们的动作，虽然整齐划一，但并非是无懈可击。”
“每一次挥刀，都需要蓄力。从举刀到劈下，大概有两个呼吸的时间。”
“而每一次劈砍之后，他们都需要一个短暂的停顿，来调整姿势，准备下一次的攻击。这个停顿，大概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
“两个呼吸的死亡时间，一个呼吸的生存机会。”
“而且，他们的攻击，是直线型的。他们只会向前劈砍。他们的两侧，和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的死角！”
“但是，想要冲到他们的侧面，就必须穿过那道死亡刀墙的封锁。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赵琉璃的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着。
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一次，在刀枪落下之前，找到生路的机会！
“开始！”
刘喜那如同催命符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
身边的“同伴”，发出了绝望的嘶吼，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向前冲去。
但赵琉璃，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一百柄陌刀，被缓缓地，高高举起。
她甚至，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在用自己的耳朵，去听。
听那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
听那死亡，降临的声音。
就是现在！
就在那刀枪，即将落下的前一个瞬间！
赵琉璃的身体，猛地，向着地面，扑了下去！
她不时向前扑。
也不是向后退。
而是，像一条最卑微的，最肮脏的蛆虫一样，整个人，都死死地，贴在了那片，满是鲜血和碎肉的，泥地之上！
“轰——”
死亡的刀墙，带着呼啸的风声，从她的头顶，一扫而过！
那凌厉的刀风，甚至割断了她头上的几缕发丝！
她能感觉到，死神，刚刚就从她的后背上，踩了过去！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极致的恐惧，同时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赌对了！
陌刀的长度，和陌刀手的身高，决定了他们的劈砍，不可能完全贴着地面！
在刀锋和地面之间，存在着一个，极其狭窄的，死亡的缝隙！
而她，就抓住了这个，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唯一的，生机！
校场之外，刘喜那双一直眯着的小眼睛，猛地，睁大了。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震惊的表情！
“有意思……”
刘喜看着那个趴在尸堆里，与碎肉和鲜血混为一体，却依旧活着的女人，那张阴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欣赏的笑容。
他当了南镇抚司这么多年的总教官，见过无数的天才，也见过无数的疯子。
但像赵琉璃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狠，毒，聪明，而且，能屈能伸。
为了活下去，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那曾经无比高贵的公主之躯，像蛆虫一样，趴在最肮脏的泥地里。
这种心性，这种觉悟。
简直就是，天生的刺客！天生的，黑暗中的王者！
校场上。
第一轮刀枪过后，赵琉璃所在的这一组，“学徒”们已经死伤过半。
剩下的人，看着那个趴在地上，侥幸活下来的赵琉璃，眼中都露出了震惊和一丝明悟。
原来……还可以这样！
然而，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去模仿了。
因为，陌刀手们的第二轮攻击，已经来了。
“喝！”
又是一道死亡的刀墙。
这一次，赵琉璃依旧没有起身。
她只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身体，更深地，埋进了那堆尸体和烂肉之中。
她用那些死去同伴的身体，作为自己的盾牌。
“噗嗤！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
温热的鲜血，和不知是谁的内脏，劈头盖脸地，浇了她一身。
那股浓烈到极致的腥臭，让她几欲作呕。
但她，忍住了。
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
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活下去！
终于，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当刘喜喊出“停”的时候。
校场之上，一百名“学徒”，只剩下了一个，还活着。
那就是，从头到尾，都趴在尸堆里，一动不动的，赵琉璃。
她缓缓地，从那堆血肉模糊的尸体中，爬了出来。
她的身上，脸上，头发上，都沾满了红的，白的，黏糊糊的东西。
整个人，看起来，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恐怖。
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看着那一百名，缓缓收刀，重新站成一排的陌刀手，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一种，名为“领悟”的光芒。
她活下来了。
而且，她找到了，破解这个“无敌”战阵的方法。
虽然，这个方法，很卑微，很狼狈。
但是，有效！
“你，叫什么名字？”
刘喜缓缓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问她的名字。
“赵琉璃。”
这一次，赵琉璃没有沉默。
她抬起头，直视着刘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很好。赵琉璃。”刘喜点了点头，“从今天起，你，就是咱家的，亲传弟子了。”
“轰！”
他这话一出，校场周围，那些幸存的“学徒”们，全都炸开了锅。
他们一个个，都用一种，嫉妒到发狂的眼神，看着那个，浑身肮脏，却一步登天的女人。
凭什么？
她从头到尾，就只是趴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
她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凭什么，她能得到总教官的青睐？
“不服？”
刘喜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众人。
“你们以为，她只是在怕死，在装死吗？”
“愚蠢！”
“她是在观察！是在学习！”
“你们这群废物，只看到了死亡的恐怖。而她，却从死亡缝缝隙里，找到了生机！”
“你们只知道，像没头苍蝇一样，往前冲。而她，却知道，在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时，最重要的事情，是保存自己！”
“这，就是差距！”
刘喜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咱家告诉你们，在南镇抚司，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只有活下去，你才有机会，变得更强！一群连怎么活都不知道的蠢货，还谈什么杀人？”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羞愧。
刘喜不再理会他们，他重新看向赵琉璃，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跟咱家来。”
“是，师父。”
赵琉璃没有任何犹豫，对着刘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拜师礼。
然后，她便跟在了刘喜的身后，向着南镇抚司的深处，走去。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
刘喜的住处，在南镇抚司最深处的一个小院里。
院子很小，也很简陋。
只有一间书房，一间卧室。
刘喜带着赵琉璃，走进了书房。
书房的墙上，没有字画，而是挂满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兵器。
有长有短，有明有暗。
每一件兵器上，都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死亡的气息。
“咱家知道，你心里，充满了恨。”
刘喜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恨那个，毁了你国家，杀了你亲人的，大唐皇帝。”
赵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师父说笑了，弟子是陛下的罪人，蒙陛下不杀之恩，已是天幸，何来恨意？”
“呵呵，在咱家面前，就不用演戏了。”刘喜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陛下把你送到这里来，就是看中了你心里的这股恨。”
“恨，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它可以让一个弱女子，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罗刹。也可以让一个亡国公主，拥有，复仇的希望。”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了赵琉璃的心里。
赵琉璃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在这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她索性，不再伪装。
“是。”她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刘喜，“我恨他！我做梦都想杀了他！”
“很好。”刘喜似乎对她的坦白，非常满意，“有恨，是好事。但是，光有恨，是杀不了人的。你还需要，方法。”
他站起身，从墙上，取下了一把，通体漆黑，造型诡异的，短刃。
那短刃，像一弯新月，刃口处，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显然是淬了剧毒。
“这是‘月影’。”刘喜将短刃，递给了赵琉璃，“从今天起，它就是你的兵器。”
“杀人，是一门艺术。”
刘喜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
“有的人，喜欢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比如，用陌刀，将敌人，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这种杀人方式，很有效，很震撼。但是，也很蠢。”
“因为它动静太大，目标太明显。”
“真正的，顶尖的杀手，他的每一次出手，都应该像月光下的影子一样，无声无息，一击致命。”
“他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地形，天气，人心，甚至是，敌人自己的武器。”
“他会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等到猎物，最松懈，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致命的獠牙。”
刘喜走到赵琉璃的身边，用他那如同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她的心脏。
“记住，杀人，不是用手，也不是用兵器。”
“而是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用脑子。”
“从今天起，咱家会教你，如何控制自己的呼吸，如何隐藏自己的气息，如何在这个世界上，像一个幽灵一样，行走。”
“咱家会教你，人体的三百六十个要害，哪一个，一击毙命。哪一个，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咱家还会教你，如何用毒，如何下套，如何利用人心，去杀人。”
刘喜的声音，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
“而你，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忘了你离阳公主的身份。”
“忘了你所有的骄傲和尊严。”
“把自己，变成一把，最锋利，最听话的，刀。”
“一把，只为杀人而存在的，刀。”
赵琉璃接过那把名为“月影”的短刃，入手一片冰凉。
她看着刘喜那双，充满了期待和疯狂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弟子，明白。”
从这一天起，离阳的平阳公主，死了。
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代号为“月影”的，刺客。
就在赵琉璃于南镇抚司，开始她那血腥而又残酷的刺客生涯时。
长安的皇宫里，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因为“万国定品”大会的落幕，而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凤仪宫。
徐谓熊跪坐在李璘的身后，用她那双纤细白皙的玉手，不轻不重地，为李璘揉捏着太阳穴。
她的动作，很轻柔，很专业。
显然是下过一番苦功的。
“陛下，这是西域高昌国主，新派人送来的贡品清单，请您过目。”徐谓熊一边揉捏，一边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的清冷，但在独对李璘时，却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李璘闭着眼睛，连看都懒得看那份清单一眼。
“这种小事，你看着处理就行了。”他懒洋洋地说道。
自从“万国定品”之后，他便将处理这些藩属国进贡的事务，全都交给了徐谓熊。
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恩宠和信任。
也让徐谓熊在后宫，乃至前朝的地位，都水涨船高。
如今，朝堂之上，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这位智计无双的“智妃”娘娘，便是未来的皇后。
“高昌国？慕容博那个老狐狸，倒是挺上道的。朕给了他一个‘一等国’的名号，他转头就把西域那几个不听话的小国给吞并了。现在，又送来这么多金银珠宝。看来，朕这步棋，走得不错。”
李璘的内心，对徐谓熊的办事能力，很是满意。
这个女人，不仅聪明，而且懂得分寸。
她虽然在暗中扶持北莽，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敌人。
但同时，她又在西域，为自己，扶持起了一条最忠诚的狗。
一拉一打，将整个北方的局势，都牢牢地，控制在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
这种，既能给自己带来麻烦，又不至于让麻烦失控的“游戏”，正是李璘最喜欢的。
“陛下，臣妾还有一事。”徐谓熊见李璘心情不错，便趁机说道。
“说。”
“臣妾以为，如今藩属国之间，战事频发。我大唐虽坐山观虎斗，但终究需要一个，能随时插手，掌控局势的由头。”
“所以，臣妾建议，可以效仿前朝，设立‘和亲公主’。”
“哦？”李璘的眉毛挑了挑，总算来了点兴趣，“和亲？”
“有意思，这女人，又想玩什么花样？”
“是的，陛下。”徐谓熊缓缓说道，“我们可以从那些罪臣家眷，或是浣衣局的降女之中，挑选一些容貌出众，又有些小聪明的女子，册封为‘公主’或‘郡主’。”
“然后，将她们，‘赏赐’给那些，对我们大唐，最忠心，也最有利用价值的藩王。”
“如此一来，我们便有了一个，名正言顺，干涉他们内政的借口。”
“这些‘和亲公主’，就是我们安插在他们身边，最隐秘的眼睛和耳朵。她们可以为我们，传递情报，可以为我们，吹枕边风，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刻，成为，刺向他们心脏的，一把尖刀。”
李璘听着徐谓熊的分析，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玩味。
“好一个‘和亲公主’！好一个‘枕边尖刀’！这女人，真是把人心和权谋，玩到了骨子里。”
“用女人，去控制男人。用联姻，去掩盖吞并。这招，够阴，也够狠！朕喜欢！”
“准了。”李璘点了点头，“这件事，就由你全权负责。人选，你自己去挑。需要什么名分，直接跟司马懿说。”
“臣妾，遵旨。”徐谓熊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她知道，自己这步棋，又走对了。
她不仅，为自己，又争取到了一项，可以插手前朝事务的权力。
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去处理掉一些，她看着不顺眼的“垃圾”。
比如，浣衣局里那些，还做着公主梦的，前朝余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名徐谓熊的心腹宫女，快步走了进来，在她的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话。
徐谓熊的脸色，在瞬间，就变了。
她那双一直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震惊和不敢相信。
虽然，她的表情变化，只是一闪而过。
但又怎么能，瞒得过，一直就在她身边的，李璘？
李璘依旧闭着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
但他的心里，却乐开了花。
“来了，来了！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看徐谓熊这表情，想必是知道了赵念慈怀孕的消息。朕倒要看看，她这个自诩智计无双的女诸葛，在面对一个，可能会抢走她皇后之位的‘皇长子’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能感觉到，徐谓熊为他揉捏太阳穴的手，在不自觉地，用力了几分。
那力道之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嫉妒和杀意。
“陛下。”良久，徐谓熊才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但仔细听，却能听出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臣妾……想起宫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就先……告退了。”
“嗯。”李璘只是淡淡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徐谓熊如蒙大赦，连忙行了一礼，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甘露殿。
她一走出大殿，那张一直紧绷着的脸，瞬间就变得，无比的难看。
“消息，属实吗？”她对着身旁的心腹宫女，低声问道，声音冰冷得，像是要结出冰渣。
“回娘娘，千真万确。”那宫女吓得浑身一抖，“是奴婢安插在太医院的小太监，亲耳听到，那个被软禁的老院判，在喝醉了之后，说漏了嘴。”
“慈妃……赵念慈……竟然，怀了龙种？”
徐谓熊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那个被她，被所有人，都当成是一个已经废了的，没有灵魂的玩偶的女人，竟然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威胁！
一个，随时可能出世的，皇长子！
这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自古以来，母以子贵。
一旦赵念慈生下皇长子，那她这个亡国公主，就会立刻，鲤鱼跃龙门！
到时候，皇后的位置，哪里还轮得到她徐谓熊？
不行！
绝对不行！
她决不允许，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棋局，被一个还没出世的孽种，给彻底毁掉！
一股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杀意，从她的眼中，一闪而过。
“赵念慈，我本想，让你像条狗一样，安安稳稳地，活到死。既然你非要，挡我的路……”
“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