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族侄被砍了,你知道吗?”
在得知道北方打了胜仗的消息后,晋王直接就去到了华政的府上,一刻也不停歇。
“殿下,进来说。”
华政便将其带到了大堂里,让其上座,自己则是站在他的面前,用手扶着头。纠结了好一会儿后,看向了他:“殿下不瞒您说,已经来了好些人了。”
“华家的吗?”晋王问。
“是。”华政道,“我现在已经焦头烂额。”
“你怎么想的?”晋王问。
“我的殿下啊,风是咱们吹给华衢的,让他去在赵毅那里离间,他死之前,谁知道会不会把咱们给抖出来啊?”华政道。
“他有几个胆子敢把咱们抖出来?”晋王反问。
“在要死之前,人就像是那溺水的旱鸭子,求生的本能是相当之恐怖的。这个时候啊,你要是去救他,他就是个水鬼,还把你往水底下扯呢。”华政是很慌,都有些哆嗦了,“那些华家的人,还指望我能出个头。要是他们知道了,华衢会死是因为我们吹了风,那得在背后把我的脊梁骨戳烂!”
“冷静,表兄你千万冷静。”晋王起身,走到了华政的面前,用手压着他的手道,“忤生没那么复杂,要是华衢真的敢牵扯到你我,他也不会轻易相信。甚至,还要为我们所辩解。”
殿下饶命啊,都是晋王和华政让我这么干的。
这句话要是敢说出来,想都不用想,魏忤生肯定会:大胆!竟然敢污蔑晋王和朝廷九卿!
倒也不是忤生高情商,要讨好他们。
是大人物们之间,都不敢撕破脸皮,当面开战。
“那华衢呢?”华政有些难受道,“这姑且算是一个我的族侄。”
当今天下各勋贵中,最贵的肯定是那两个国公。
离国公,章平国公。
倘若赵湘没败,以他勋贵新生代中的名望,或许是他。
可他败了,所以自然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华氏最尊。
而华氏中目前最有实权的,肯定是官居九卿,且掌管全国军马的太仆华政了。
当然,他只是华氏之中最有实权的。并不意味着,整个华氏都归他引领。
华氏只有一片天,那就是皇后。
“别管,千万别管。”晋王道,“不管皇后与你说什么,你这个时候也不要有任何的牢骚。”
“可是啊殿下……”华政隐隐的提醒道,“皇后的脾气,可不太好。”
其实问题最关键在于。
皇后脾气不好的同时,身体还好。
皇帝死了之后,她都能够活十年。
那个时候,就成了太后。
一个脾气不太好的太后,作为儿子,你确定不讨好讨好?
你跟吴王都是她的亲儿子,谁当皇帝对她而言都没有区别。
可太后,会不会更喜欢一个孝顺的儿子?
这句话,把晋王给狠狠的点了一下。
皇后没有票。
但是,孝道是枷锁。
老四要是拎得太清了……
“我们先不要自乱阵脚,你就当忤生什么都不知道。对于华衢的死,你既不要抱怨,也不要附和。”
“是,殿下。”
看着这个陷入思索的晋王,华政知道。
皇储之争,已然白热化。
什么样的盘外招,都会出现!
………
怡宁殿中,靠在椅上,皇后有些心力交瘁。
“这后宫不得干政。”华皇后随意的对一旁的曹公公问道,“本宫,这是干政了吗?”
“……”曹公公连忙谨慎道,“家族亲情,人皆有之。皇后殿下仁德亲和,固多为人所敬仰依赖,愿意将一些话儿与殿下倾诉,此更能彰显您的化洽六宫,母仪四海呀。”
听到这番谄媚吹捧的话,皇后的心也像是如沐春风,笑容都出现到了脸上:“不愧是陈宝的大徒弟呀,就是让人舒心。”
“谢殿下夸奖,奴婢不胜惶恐。”
皇后的确是没有主动干政,可这明里暗里的一直夸赞陈宝,亦是一种态度。
喜公公才干多久,他这么夸陈宝,不就是批评另外一个人么?
皇帝与皇后,也很难一心。
毕竟是真正的夫妻,又非妾身,不能纯粹当一个女人对待的。
其实在宋朝之前,皇后的地位一直相当之高。
以至于出现了多位‘女主’。
到了明清之后,那就更是一个工具人,文化符号性质了。
至于被吹得有些很过的马皇后。
实际上也是没有权力的。
只是她与朱元璋相处与一般皇帝皇后模式不同,作为糟糠之妻,她的话朱元璋能够听进去而已。
而明朝除了皇后以外的其余妃嫔就更别说了,地位不比奴隶高多少,其中还有很大的一部分,是要跟随殉葬的。
“华氏再来人,不见了,都不见了。”华皇后摆了摆手,干脆回避了。
“是。”
而就在这时,晋王前来问安了。
“子裕来了?”皇后眼中一下子就有光了,道,“让他进来。”
“是。”
曹公公便将晋王带了进来,在其跪拜问安后,他给晋王设座斟茶,而后便相当自然的与一些宫女一起,退出了殿外。
“还是你来见我得多啊。”华皇后打趣的说道。
“母后,子盛军务繁忙,最近不太便利。”晋王解释道。
“那你先前主科考的时候不忙么?不也是经常来么。”
“儿臣愚钝,科考之事全交于诸位大学士了。真是让儿臣做的,也就一个上传下达。”晋王谦虚道。
“愚钝?我就没有蠢儿子。”华皇后笑道,“你来这里是要?”
“一方面是向母后问安,再者就是……”晋王真诚的说道,“便是华衢那事。”
“你也不想让我插手是吧?”华皇后瞥眼问。
“儿子不敢。”晋王道,“儿臣只是觉得,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请母后节哀,不要太伤身体了。”
见他这样说,华皇后的戒备一下子放下来,倾诉道:“我主要是心疼我那老哥哥呀,就这么一个嫡孙,犯了点芝麻大的小事就被砍了……你说,至于吗?”
“这事虽可大可小,但他的心……”说到这里,晋王收了一下。而后,对皇后说道,“母后,您若有空,还是得跟华氏那些人说一下,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头了。”
“那是自然,这华衢本来就是找死。”华皇后可以忍受儿子劝自己,但不能纯劝,一点儿情绪价值都不给,所以她也主动软道,“杀鸡儆猴的事我懂,可以后,会一直这样吗?一个勋贵,说杀就杀吗?”
对此,晋王认真道:“母后,还真不像之前了。”
“搞什么天下大同,都是那宋时安的意思,对吧?”华皇后问道。
“母后,不仅是宋时安。”晋王依旧是耐心说道,“这天下的事情,复杂的很。但是,确实是得有所改变了。勋贵们,已然足够富贵。所以,一定要戒戒骄纵。”
“戒骄纵就能保住他们吗?”华皇后认真的问。
晋王没有说话。
而沉默就是默认。
“忤生啊,也是我们的兄弟。”晋王也顺势转移了话题,说道,“他尚且年轻,又是初次带兵,杀华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母亲不要太生他的气。”
“我生他什么气,他可是功臣呢。”皇后阴阳怪气道。
对此,晋王笑了笑,继续哄着老人:“等他回来了,我会找他说说的。然后让他来跟母后问安,解释一下。估计他现在也怕得要死,担心这事会让您生气呢。”
“哼。”华皇后虽然相当傲娇的发出了这种声音,心情已经好多了。
“母后,我王府还有些事情走不开,改日再来给您问安。”说着,晋王便起身,“您一定要珍重身体,别太悲伤了。”
“好,母后听你的。”
“那儿臣,就告辞了。”
晋王走之前再次一拜。
而看着他的背影,华皇后的心里也有一些遗憾。
若子裕是太子该多好……
他是太子的话,也会善待兄弟吧?
………
“殿下,陛下让您现在过去。”
在晋王离开了怡宁殿没多久,喜公公便来请他去宣宇殿。
“好。”
晋王怀着相当忐忑的心情走了过去。
一进殿,便看到了身体已经相当苍老佝偻的皇帝,背对着自己站着。
还没等他开口准备行礼,皇帝便传来低吟:“跪下。”
“……”
晋王一怔,跪到了地上。
这时,喜公公也顺势的溜走了。
他只是不如陈宝,而不是一个傻逼。
缓缓的,皇帝转过了身。
看着这个跪在地上愣神的晋王,冰冷的问道:“谁跟你说了,戒骄纵就能保住他们?”
这一句话,让晋王吓得连忙将头低下,匍匐在地。
“你是皇帝吗?谁允许承诺这种话的!”皇帝暴怒道。
“儿臣知罪!”晋王磕头之后,又连忙的望着皇帝,辩解道,“父皇,请容儿臣辩解。儿臣只是想安慰母后,并不敢僭越的承诺些什么,母后这样问时,儿臣也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是什么?”
晋王吞咽了一口唾沫,不敢说话了。
没有回答,意味着默许。
意味着晋王说了,只要不骄纵,朝廷就不会削弱勋贵。
也意味着勋贵甚至能够用晋王来背书:只要我们不乱牢骚,乖乖做人,土改就改不到钦州来。
这种事情,的确不能乱承诺。
“儿臣愚钝!儿臣不敢妄议朝政!儿臣……现在就去向母后收回这句话!”
“你愚钝?你非常聪明。”皇帝笑了,“子盛刚拒绝完了他母后,你就过来安抚。”
“……”晋王不敢说话。
“你知道,你在朕这里已经不可能是太子了。”皇帝拆穿道,“所以,你想在你母后那里吹风。你想借着皇后,借着外戚,来争这个太子。”
“父皇……”
晋王哽咽的想要辩解。
“晚啦!”
瞬间,皇帝用手指对着晋王暴怒道:“子盛,便是朕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