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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书屋 > 历史小说 > 开局掌控魏忠贤,先抄他一个亿! > 第277章:张琢:皇帝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松江府,溽暑如蒸。

午后的日头已过中天,色泽由金转为白炽,没了晨间的温软,只剩下酷毒。

光线透过支摘窗的棂格,投在作坊的青砖地上,切出几道明晃晃的亮斑。

空气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翻滚沉浮,一如世间微末的众生。

坊内,异常洁净。

那架陪伴了张琢大半辈子的旧织机停在角落里。

梭子静静地躺在机杼上,经纬线绷得笔直,似一张无弦的古琴。

机身的枣木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却被主人用软布和桐油反复擦拭,每一个榫卯接缝都泛着温润沉实的光。

今日,这架本该“轧轧”作响的吃饭家伙却沉寂如一口古井。

张琢没有织布。

他坐在坊内唯一的一张方桌前,桌上无茶无饭,只有一块软布和他手中捧着的一件物事。

那是一块黄铜牌巴掌大小,沉甸甸的压在掌心,坠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实在分量。

铜牌打磨得极光亮,边角圆润,入手生凉,正面,以官方法体阳刻着几个字:

五级匠师张琢

张琢弓着背,花白的头颅几乎要埋进胸口。

那双布满了老茧指节粗大的手,此刻却轻柔得像是在触摸初生的婴儿。

他用手中的软布,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地擦拭着这块铜牌,他擦拭的不是铜牌上的灰尘.那上面本就一尘不染.他擦拭的,是自己那颗惶惑不安又满怀希冀的心。

三日前,他接过了这块牌子。

随牌子一同来的还有一纸公文。

白纸黑字朱红官印,字字句句都让他这个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的老匠人,反复请邻家识字的童生念了十几遍,才敢相信是真的。

他,张琢,一个操持贱业的织户,自下月初一起便可登入匠籍,成为松江府“松江棉纺总局”的五级官匠。

官匠。

每月有二两银子的“俸料”。

厂里管两顿扎实的饭食,城外,拨给三十亩职田,虽只在其位时可耕种,但产出皆归自己。

最要紧的是他那个刚满七岁,还在玩泥巴的孙儿,待到秋日便可凭此“匠籍”免费入官办的启蒙学堂读书识字!

读书识字!

这件事劈开了张琢混沌了大半生的脑子。

他祖祖辈辈都是织户,从他太爷爷那辈起便是面朝织机背朝天,一辈子弯着腰驼着背,将自己活成了一根绷紧的纱线。

到了他这一辈更是如此,他从不指望别的,只求老天爷开眼,风调雨顺,让他能多织几匹布,换几斗米,让一家老小不至于饿肚子。

至于读书……那是属于老爷们的事。

他这等下九流的匠户连想都不敢想,他的儿子张小五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依旧是个睁眼瞎,他以为他的孙子,孙子的孙子,都将是这个命。

可如今这天大的好事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砸在了张琢的头上。

他感激。

夜深人静时他会悄悄起身,朝着南京的方向,磕上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张琢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何等模样,但在他朴素的认知里,这般能让石头开花的好事,除了真龙天子,谁也办不到。

这份恩情,是天恩。

张琢很期待。

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穿着一身干净的官厂号服,在窗明几净的大厂房里,与全江南最好的匠人一同操持着那些崭新的织机。

他仿佛已经听见自己那虎头虎脑的孙儿坐在明亮的学堂里,摇头晃脑地跟着夫子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然而,在感恩与期待的潮水之下,总有一股冰冷的潜流时不时泛起,让他从头到脚打个寒颤。

那是一丝深植于骨髓的,小民的惶恐。

这天底下,真有白掉下来的馅饼么?

他忘不了钱德隆的凶神恶煞。

但更忘不了那钱德隆在他面前直接瘫倒在地,直至被砍了头!

一切都快得像一阵风。

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张琢心里的那份不安,却留了下来。

钱家在松江府是何等庞大的势力?

听说他们家有亲戚在京里做大官,一个区区的匠籍署,说办就办了?

这块铜牌,这纸公文,真的就比钱家几十年的根基还要硬?

这天大的好事会不会只是一阵风?风过了,一切又回到原样?

到那时,钱家背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更加厉害的大老爷们会不会找上门来,把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幸福,连同自己这条贱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轻碾碎?

张琢越想,心越沉,握着铜牌的手便不由得渗出冷汗。

这块铜牌,它……真的能护住自己一辈子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

“咚!咚咚锵!咚咚锵!”

“噼里啪啦——!”

一阵狂乱的锣鼓与鞭炮声,猛地从坊外的长街上传来,毫无预兆,炸雷也似!

那声浪排山倒海,仿佛要将整条街巷都掀翻过来。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无数人的呐喊汇成一股滚烫的洪流,冲刷着沿街每一户人家的门窗。

张琢一个激灵,从沉思中惊醒。

他霍然起身走到门口,撩开半旧的布帘朝外望去。

街上,疯了!

平日里死气沉沉的街面,此刻像是被煮沸的开水。

无论是商贩伙计还是闲汉孩童,所有人都从屋里涌了出来,汇聚在街心。

他们涨红着脸,挥舞着手臂,状若疯魔。

“赢了!打赢了!”

“号外!北疆大捷!科尔沁灭族了!”

“斩了!把那什么狗屁汗王给斩了!”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灭族!”“斩王!”“大捷!”

这些零碎的,却又充满了血腥与狂喜的词语断断续续地顺着声浪钻进张琢的耳朵里,他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跟着那喧嚣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

不等他想明白发生了什么,门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撞开。

“爹!爹!”

张小五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他满脸通红,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刚跑完了十里地。

“爹!”他冲到张琢面前,一把抓住父亲的胳膊,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嘶哑破裂,“打……打赢了!咱们大明打了个天大的胜仗!”

张琢被他晃得一个趔趄,稳住身形,急道:“你慢点说!什么打赢了?”

“鞑子!是北边的鞑子!”张小五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却又偏偏说得无比清晰,“朝廷的报捷文书刚到府衙!陛下派了满桂大帅,领着三万精兵出塞,把……把那个叫什么‘科尔沁’的蒙古大部族,给……给一锅端了!”

“什么?”张琢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是真的,爹!”张小T见父亲不信,急得直跺脚,“满大街都传遍了!说咱们的王师只用了三天!三天就把那个以前嚣张得很的蒙古部族给灭了!把他们的汗王奥巴脑袋都砍下来了!”

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起来,仿佛亲眼所见。

“还有!还抓了他们三千个壮丁!全给咱们大明修路挖矿!”

“还烧了他们的庙!断了他们的香火!”

“还把他们那上千里的好地,还有数不清的牛羊,全都抢……不,是收回来了!全都归了朝廷!归了陛下!”

张小五一口气说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张着嘴嗬嗬地喘着气,脸上那种与有荣焉的神情,是张琢从未在他这个儿子脸上见过的。

而张琢,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像一尊泥塑的雕像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耳边是儿子剧烈的喘息,是窗外海啸般的欢呼,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灭族、斩王、焚祀、、夺地、贬奴。

这一个个充满了铁与血的词语,组成了一幅极其酷烈极其霸道又极其辉煌的画卷,在他的脑海中轰然展开。

那股非人力所能及的,毁天灭地的力量感透过这简单的描述狠狠地撞击着他的灵魂。

张琢的目光缓缓地从儿子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脸上移了下来。

最终落回到了自己一直紧握着的那只手中。

那块厚重的黄铜牌依旧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一个念头轰然贯入他的天灵盖,劈开了他脑中所有的迷雾惶惑与不安!

是的……

那个赐予他“官匠”身份,让他这个贱籍小民从此可以挺直腰杆做人……

那个让他孙儿可以读书识字,让他张家从此有了盼头,给了他天大恩情的皇帝……

和那个……

“一战灭国,斩其王,焚其祀,夺其地”,于千里之外行雷霆之伐,展露无上天威的皇帝……

是同一个人。

这一刻,张琢浑身战栗!

那根盘踞在他心头数日的毒刺被这道雷光瞬间烧成了灰烬!

怪不得!

怪不得那小小的匠籍署敢和松江府根深蒂固的钱家叫板!

怪不得那富甲一方的钱德隆,被视若猪狗,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被碾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们背后站着的是那位连一个部族的存续都能在谈笑间翻覆的……天子!

一位,拥有着雷霆万钧之力的天子!

天子之威,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一个小小的钱德隆算什么东西?

他背后那些所谓的大老爷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在这样一位连神佛都不敬,说灭族就灭族的君王面前,他们这些凡尘俗世中的豪强士绅,与一只挡在车轮前的螳螂,一只妄图撼树的蚍蜉,又有何异?

谁敢藐视皇权,谁敢与天子为敌,谁就得死!

不,怕是连死都是一种奢望,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通了这一层,张琢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胸口开始蔓延向全身!

那是前所未有的,足以将骨头都融化的巨大安宁!

他所有的恐惧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张琢颤抖着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黄铜牌。

阳光透过窗棂,恰好有一束打在了铜牌之上,那黄澄澄的铜面瞬间反射出耀眼的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