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丹阳郡,宛陵县。
“府君,府君!”丹阳郡从事郝宁匆匆忙忙的从外一路小跑,来到了县衙正堂之中,双手上还捧着一个裹有锦袋的信匣。
此时已经到了戌时三刻,是该休息的时候了,夏侯玄也在整理着自己关于玄学的旧作。
听闻此声,夏侯玄皱眉看向郝宁:“郝君何事这般惊慌?我让你去拿故鄣县铜场的名单,眼下拿到了没有?”
“没有。”郝宁轻声喘息着,将手上信函往出一递:“有一封来自洛阳的尚书台之令,传信之人说,此令是由卫仆射签发的。”
“卫公回洛阳做仆射了?”夏侯玄愣了几瞬,而后当着郝宁的面将锦袋解开、从信函中取出信来。
只是打眼看了几瞬,便将书信合上,沉默不语。
郝宁在旁有些着急,不禁开口询问道:“府君,尚书台此令是好是坏?”
夏侯玄道:“是好非坏。使君蒋公罚俸三年、削爵一百,尚书台将丹阳郡治从江宁县迁至宛陵县,倒是省的我再动地方了。”
“恭喜府君,贺喜府君!”郝宁此刻也面露喜色,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连连拱手:“这下府君可再不用担忧了。朝廷是信府君比蒋公更多,府君这是更得圣眷了!”
夏侯玄却比郝宁淡定的多:“其间事情没那般简单。多的我也不与你细说,总而言之,的确是好事,你且回去吧!”
“遵命。”郝宁行礼后释怀离去,夏侯玄得到朝廷支持,也代表着他自己未来的路会更顺一些,更别说是以太守斗赢刺史!这怎能不令人振奋呢?
直到看着郝宁的背影渐渐离去,夏侯玄才从信函内部又拿出一封信来。此信是皇帝的亲笔,信封上有着皇帝独有的记号,看起来像是几个大字重迭起来一般,他在做散骑侍郎的时候经常能够看到。
皇帝说这种记号叫做花押。
读着读着,夏侯玄将两封信都装好、一并随着信函带到了县衙后宅。
自是去见王元姬的。
“从洛阳到了两封信,一封是尚书台卫仆射的,他从关西回来做了右仆射,果然不出你我之料。第二封是陛下的亲笔。”
这是王元姬第一次看卫臻和皇帝的手书,不禁也严肃了几分。
看罢,王元姬叹了一声:“果然如传闻一般,卫公乃是忠厚长者。洛中数月之事,种种议论以及夫君表文所引起的诸事,卫公竟都为夫君写明了,还指点了夫君如何来做太守、处理郡中之事,洋洋洒洒快有万字了。”
“夫君,来日你回洛阳后,是要亲自登门好好拜谢卫公一二的。”
夏侯玄也感慨道:“是啊,就从此信来说,卫公对我有大恩,我是要拜谢的。我也从未想到,我的表文会惹出如此多事来,还促成了一个朔州的建立。”
“我在朝中之时曾经听到过议论,说护乌桓将军田豫田将军资历颇深,却多年只在边境抚慰胡人,有些委屈了。如今能成一州刺史,足以宽慰平生了。”
王元姬道:“此时我听父亲倒是说过,说此人素有功劳,也不知为何一直不得重用,倒是到了太和年间方才仕途顺了起来。”
夏侯玄隐约有了一个答案,但他却不想说,而是朝着曹睿的亲笔信拜了一拜,仔细放好,然后说道:
“陛下准我移驻郡治到宛陵,也准了为山越编户齐民的请求,还令我在丹阳好生抚慰民生。”
“陛下说,做官之事最难的是在维护百姓、结好上官、不违己心之间做个平衡。陛下令我从宛陵动身去一趟江宁,给蒋公请罪致歉。元姬,你说我当如何做?”
王元姬想了想,反而笑了起来,从桌案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从侧面环抱住了夏侯玄的胸膛,轻声说道:
“陛下确实是在为你好,夫君做官的日子还要很久,官声也是要好的,以免以后到了他处被人嫌弃。陛下令你去就去吧,蒋公吃了那么多的亏,夫君占了好处,低个头认个错又不费什么力气。”
夏侯玄摇头道:“我何尝不知陛下是在为我好?只是心中依旧对蒋公不平罢了。”
王元姬道:“忍一忍还不行么?”
“也行。”夏侯玄道:“既然陛下与我这么大的恩典,我当即日写一封谢恩的表文送至洛阳才可。”
“可若要写这个表文,山越编户齐民一事就要想个方案出来,以免表文中言之无物……”
王元姬微微仰头,盯着夏侯玄的眼睛看去,挑眉说道:“夫君是不是怕因为此前那封表文、在洛中得出的爱民如子的好名声丢了?”
夏侯玄道:“如何不是呢?可是,世上总是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王元姬追问道:“也就是说,夫君早就有打算了?”
“是。”夏侯玄点头道:“虽然应当将山越百姓将大魏百姓等同对待,但是在他们并未归化之前,还算不得是大魏百姓,将他们从山里迁出、分与田地耕种后才能算。”
“元姬,你知道昔日吴国是如何将山越人从山中迁出的么?”
王元姬眼睛转了一转:“愿闻其详,夫君请说。”
夏侯玄道:“吴国征伐山越二十余年,大仗小仗数不胜数。而昔日陈仓王在吴国为任之时,曾创了一种法子,最为好用。”
“若是寻常时节进攻山越,往往山越会携带粮草用具再次躲到更深的山中,应无所获。人能走,但田不能走。于是昔日吴国每每到了粮食成熟之前,就派兵进山毁坏山越田地,以口粮引诱其出山就范。”
“此法极为奏效。”
王元姬不禁捂起了嘴:“怎地这般歹毒?夫君要用此法么?”
夏侯玄点了点头:“既然要谋长久之事,便不能在乎一时得失。即使郡中的山越之民不能理解朝廷,来日早晚他们会理解的。”
“元姬,我欲再给江宁段将军写信,请段将军领兵亲来宛陵助我招揽山越之人!”
王元姬抿了抿嘴,而后点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