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楼子上。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传本帅军令,让京营立即出动截断叛军归路,勒令边军立即进攻京师!”
见大局已定,李牧果断下达命令。
胜利来的太突然,连他这个主帅,都有些懵圈。
辽东军如果没那么多心思,一板一眼的和勤王大军交战,坚持十天半个月还是不难的。
如果精明一些,在战争中不断学习经验,搞不好大战还会持续数月之久。
万万没有想到,叛军自己挖坑埋了自己。
看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就知道,这明显是叛军想玩儿引君入瓮。
计划看似不错,问题是越精密的计划,对执行能力要求越高。
在扩编部队之前,辽东军或许还有几分机会,现在这么干纯粹是作死。
大火依旧在燃烧,仿佛在宣告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逃出营地的辽东军士卒,此刻已经乱作一团,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逃命。
混在逃命的人群中,施靖风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尽管知道汉水侯不好对付,甚至在决战之前他都有过不详的预感,可万万没想到会败的这么惨。
昔日那支跟着他威震天下的辽东军,此刻已经堕落的不像样。
遇到勤王大军,居然连一战之力都没有。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侥幸逃过一劫的施家高层,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
“老三,你说的没错,汉水侯确实不是我们力敌的!”
施靖风语气低沉的说道。
“大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当务之急是赶紧摆脱追兵,再图谋后计。”
施靖明缓缓说道。
一向傲气的堂兄,居然认错了,可现在他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
白天的战斗,葬送了施家苦心积攒的家底。
这一败,辽东系在大虞朝,再无立足之地。
顶着弑君的骂名,甭管走到哪里,施家都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大哥,三弟说的不错,现在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
何况我们之前,也是没得选择。
数十万大军要吃饭,文武百官也要我们养着,不南下就是等死。
从汉水侯起兵勤王开始,这一仗就注定了。”
施靖林开口解释道。
越是危机时刻,越需要内部团结。
白天的战斗,施靖风固然有责任,但更多还是迫不得已。
站在战略全局上看,无论风险多大,辽东军都必须南下和汉水侯干一仗。
从起兵造反那一刻开始,最终结局就提前注定。
确切的说,从江南士绅抗税运动爆发,辽东军的命运就被锁死了。
外界只看到他们谋逆作乱,殊不知施家也是被逼无奈。
江南士绅断了朝廷的钱粮,朝廷断了他们的钱粮,可辽东军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是要吃饭的。
如果施家不动,下面的人就要兵变了。
肚子饿急了,可不管你什么主帅不主帅。
施家的选择,无非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从战略上看,他们的谋划并没有错,犯下的最大错误是自身实力不足。
“嗯!”
“这一败之后,我们再无争夺天下的实力。
或者说整个大虞朝,都找不到第二股能和汉水侯抗衡的力量。
倘若他想要篡虞自立,顷刻间江山就会变色。
我们阻挡不了,天下人也阻挡不了,这是大势!
为今之计,只有先回辽东,再以图后计。”
施靖风缓缓说道。
从内心深处来说,他现在是迫切希望李牧篡虞。
因为只要李牧迈出这一步,乱臣贼子就不只他一个,天下人就不会一直逮着施家骂。
除了分摊骂名外,政局的变化,也能为施家赢得一线生机。
大虞朝没了,他们弑君的问题,就会被弱化。
新朝建立之后,固然不会待见他们,但起码不会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凭借辽东军残存的家底,只要投的速度足够快,被赦免是大概率事件。
为了安抚人心,新皇必须优待他们。
“大哥,李牧那贼子,就是大虞朝的死忠。
指望他起兵反虞,几乎是不可能的。
与其寄希望于汉水侯造反,不如到北边寻找盟友。”
施靖义当即反对道。
忠义与否,要看具体做了什么。
纵观李牧的成长史,完全就是一部武将维护大虞江山社稷的奋斗史。
期间有多次机会送上门,都没有逾越雷池一步。
加上文官们为了达到政治目的,故意进行的吹捧美化,李牧的忠臣人设直接深入人心。
类似的政治人物,历史上也出现过,并且还不止一次。
每一个都是王朝末年最后的柱石,一旦柱石倒下了,就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
“鞑靼人最是贪婪,我们现在送上门去寻求合作,只会被他们吃的渣都不剩。
除非汉水侯造反,给他们带来了生存危机,不然我们就算上门投靠,都卖不上好价钱。
那帮人没有政治底线,搞不好前脚刚谈拢,后脚为了利益就把我们卖给朝廷。”
施靖风摇了摇头说道。
勾结鞑靼人,他没有心理压力。
可问题是双方实力不对等,纵使对方答应结盟,他们也只能扮演小弟的角色。
如果只是身份地位的问题,近乎走投无路的施家,也不是无法妥协。
怎奈鞑靼人的胃口太大,人家要的不是小弟,而是要完全吞并他们。
这么一来的话,其他人都有机会活下来,唯独他这位辽东军老大必死无疑。
在获得安全保障前,他是不会轻易倒向鞑靼人的。
……
徐州府衙。
“在白天的战斗,我军共计斩杀敌军约四万五千人,俘虏敌军二十三万。
因为大火的缘故,只取得了三万多具首级。
从战场情况上来看,白天的大火最少烧死了上万敌军,烧毁各种战略物资更是不计其数。
抓捕溃兵的行动还在继续,预计未来几天,还会有不小的收获。
在这场会战中,辽东军主力被打残,再无抵抗王师之力。
……”
听了中军参谋的汇报,室内鸦雀无声。
尽管知道白天大获全胜,但战果还是惊呆了众人。
不可一世的辽东军,居然被一场大火葬送,并且还是他们自己准备的燃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单纯从伤亡人数来看,被烧死的叛军士兵,在辽东军中的占比并不高。
可架不住军心士气崩了。
大火烧毁了营地,也带走了营中的粮草和战略物资。
看得出来为了埋葬勤王大军,敌军是下了血本的。
怎奈计划没有变化快,部署好了陷阱,结果勤王大军没有按他们规划的路线前进。
“嗯!”
“白天的大战,各部打的不错,不过也存在不少问题。
其中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各部的配合上。
敌军发生溃败之后,骑兵部队最需要做的是阻断叛军归路,而不是跟着扩大战果。
后续虽然意识到了问题,并且做出了纠正,但反应速度上还是慢了一些。
城中各部收到将令之后,行动速度也比预想中迟缓,差不多浪费了一盏茶的功夫。
如果没有这些错误,白天最少还能多抓几万俘虏。
最近这些年,大家都是各自为战,没有联合行动过。
各部间缺乏配合,也情有可原,责任就不追究了。
下来之后,你们各自写一份经验总结。”
李牧的话音落地,勤王大军一众将领纷纷应下,第一次参加会议曹子睿、刘从寒却是懵了圈。
早就听说过汉水侯治军森严,万万没想到能严到这份儿上。
在他们看来,勤王大军白天的表现,已经非常的优秀。
如果麾下将士,能达到这一半的水平,他们都能乐开了花。
本以为能够获得主帅夸奖,谁知道一上来却是先挑毛病。
更令他们诧异的是一众骄兵悍将,在李牧面前全部都成了乖孩子,没有一个闹腾的。
几度想要开口,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大家都能够坦然接受,证明类似事情,在汉水侯麾下不止发生过一次。
尽管他们看不明白,这么干的意义何在,但不影响两人遵守军令。
“侯爷,白天的战斗,诸位将军表现的够好了。
些许瑕疵,就没必要计较了吧!”
监军御史麻文博忍不住劝说道。
他可是熟读兵法的,这种近乎挑刺的玩法,在他看来明显是在苛责诸将。
纵使这些人,都是跟着汉水侯混的,可万一闹出乱子来,影响的还是大虞基业。
“无规矩,不成方圆。
麻御史,无需多言!
有这闲工夫,不如赶紧起草捷报,向南京朝廷汇报。”
李牧没好气的说道。
很多看似没有意义的规矩,实际上到了战场上,往往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总结失误是让人最快成长的方式,战场上亲身积累起来的经验,远不是兵书上干巴巴文字能比的。
一名监军御史,居然跳出来当好人,也不看看自己是否够格。
如果不是剿灭辽东叛军后,他就要班师回老巢,无需理会朝廷的烂摊子。
遇上这样的场面,非得罢了麻文博的官不可。
既然是看热闹,那就无所谓了。
朝堂上不知所谓的官员越多,败家的速度就越快。
早死早超生,省得一直半死不活的拖着,天下人都跟着受折磨。
“侯爷,教训的对,下官孟浪了!”
见李牧发火,麻文博急忙请罪道。
兼任首辅的三军统帅,早就脱离了文武界限,能够一言决定他的仕途。
若是心狠手辣,不排除直接让他猝死。
冷静下来后,麻文博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
收买军心这种事,只有李牧自己能干,其他任何人介入都是在找死。
幸好他只是一名小御史,不配李牧出手针对,不然现在就得凉。
“行了,大家都各自执行命令。
至于有功之臣的封赏,待核算完军功之后,再上报朝廷予以嘉奖。”
李牧摆摆手说道。
在官场上混迹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意识到,不是每个人都值得礼贤下士。
能力可以平庸,道德底线可以灵活,唯独眼力劲儿不可或缺。
……
南京城。
上一次大捷的封赏,内阁还没来得及拟定出来,又再一次收到捷报。
相比突破敌军阻击的小打小闹,大破辽东军可是惊天动地。
“消息核实了么?”
“辽东军再不济,也不会这么快就完蛋吧?”
万怀瑾难以置信的问道。
不是他没有见识,主要是徐州大捷的内容,着实太过炸裂。
坐拥数十万大军的辽东军,在勤王大军发起主攻后,一天都没有撑住。
纵观整个华夏历史,以少胜多的战例不在少数,可这些胜利都充满了巧合性。
并且在大多数时间,赢得的都十分艰难。
“兵部核对过战报,应该不会有问题。
何况汉水侯的作风,大家都是知道的,他从来不屑于虚报战功。
别的东西姑且不论,那二十多万叛军俘虏,总不可能从天下蹦出来的。”
史清尘当今回应道。
虚报战绩的多了,可这类战报都有共同特点,重笔墨修饰轻实际数据。
为了减轻翻车的风险,战报内容通常都非常笼统。
感觉像是赢得了不小的胜利,可具体战略意义在哪儿,却是怎么也找不到。
“既然战报内容没问题,那就尽快明发天下吧!
解决了辽东叛军,朝廷就能够腾出手来,处理其他一系列繁杂的问题。”
万怀瑾笑呵呵的说道。
甭管战报写的多么离奇,击败叛军总归是事实。
这样的消息放出去,就能彻底断绝施家的后路。
那些原本想着在乱世之中,分散下注的世家大族们,第一时间就会和辽东军做出切割。
“次辅,国不可一日无君。
眼瞅着勤王之战,就快要进入尾声,新君人选迟迟确定不下来,怕是会出大乱子。”
柏锦文忍不住催促道。
朝中各大派系互相倾轧,一个个都想着拥立自己人上位。
围绕着皇位争夺,南京城内早就乱成一锅粥。
为了打击竞争对手,一众候选藩王纷纷出手,互相揭露黑历史。
被各方这么一闹腾,直接把往日里隐藏的问题,摆在了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