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此时的这座宫室四面都开着凉窗，但曹操忽然被袁绍点名，忽然被众人注视，还是觉得有些许不适与燥热。
“仲山啊……”
曹操眼前仿佛瞬间闪过关于刘邈的许多画面。
从第一次在淮水旁登高作诗，再到后来到徐州因为刘备之事匆匆赶来充当和事佬……倒是正经的军事冲突，其实反而没有几次。
但这并不妨碍曹操对刘邈在军事风格上的判断。
“公则说的有理。”
“仲山当年赤手空拳在淮南面对袁术的时候，就提出“存人失地”。而后来他显然是做成了。”
面对匡亭之战后来势汹汹的袁术，刘邈的选择显然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刘邈应该是捏着鼻子给袁绍做狗，和当时袁绍在扬州的势力联合一同抵御袁术，打死不让袁术进入淮南一步！
但刘邈在两头闪转腾挪，然后关键的时候“呲溜”一下跑到了江东，放着自己的九江太守不做，顺便还拐跑了陆康这个庐江太守，呈猛龙过江之势，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从一开始，刘邈的行为就不是那么容易看出来的。所以曹操并不以为现在刘邈能够不顾一切的将兵力投入到关中，和袁绍明牌去打这一仗。
刘邈，绝对是在前期狂轰乱炸，让人看不清，直到最后才知道他底牌究竟是什么的人。
所以显然，曹操也不认为刘邈会这样傻乎乎的攻入关中，放空一整个中原，去行“两翼齐飞”的战术。
但曹操现在思索的，却不是刘邈，而是袁绍。
袁绍之前一段日子，也是常去铜雀台看他，但最近却明显少去了许多次。
显然，袁绍为了这一次的战事同样消耗了相当大的心血。
可即便如此，袁绍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句战事相关的问题。
这是忌惮，也是防备。
此时曹操不知应当如何回答袁绍。
是一本正经的，对袁绍推心置腹？还是说……想办法哄骗袁绍，让他错误的将兵力派遣至关中？
曹操思索了两个选择的风险，又看了几眼郭图，终究是没有急功近利，现在就去给袁绍挖坑。
“刘邈做事，绝对不能以常理度之。”
“而且……”
曹操做出分析。
“他才刚刚远征蜀地回来，哪怕他的身子真是铁打的，也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全部的心神投入到对关中的战事中去。”
论打仗，尤其是论大规模打仗，曹操自信在座中人没有一人能够超过自己！
哪怕是袁绍都不行！
一场战事消耗究竟有多大，没人比他曹操更清楚！
便是从许昌进攻徐州，这其中遇到的问题都会让曹操寝不安，食不宁，更何况刘邈这次是直接攻灭了一个蜀地？
而且，听闻刘邈还搞了什么道家？还弄了什么科举？
这些事情，一件便足以让寻常人头疼了！若是曹操做这么多事，那好不容易在这段日子养好的头疼估计又得犯了！
故此，曹操才不信刘邈的精力能这么快跟上一场全面战场。
“臣猜测，刘邈此举，大抵不过试探。如今他在关中这般活跃，说不定就是想要分散我军在中原战场的兵力。”
曹操此时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故此，只要让秦王返回关中，轻松便可安抚关中，逼迫刘邈离开！”
作为战争实践派的权威，曹操一席话说的袁绍谋士再无半点异议。
此战，应当只是刘邈忽然给众人的一个“意外惊喜”！
要是真的因为刘邈，打乱整场战役的计划，显然是得不偿失，因小失大。
袁绍始终缄默，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让曹操反倒是心中不安。
不过很快，袁绍又问了曹操一个无关战事的问题——
“刘邈，果真好色吗？”
“嗯！”
曹操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至少他觉得，他和刘邈比起来，简直就和以前雒阳城内那些研究经学的太学生一样纯洁！
孙坚的老婆。
刘表的老婆。
夏侯渊的侄女。
吕布的女儿、袁熙的未婚妻……
曹操都数不过来刘邈究竟辣手摧花了多少自己身边熟悉之人的女子！
“那如此看来，朕那儿媳文氏恐怕也是保不住清白了？”
“……”
曹操低头。
袁谭的正室文氏，他确实也见过。
貌美不说，那股子气质还有身段，绝对是喜好人妻者的首选！
经过曹操本人的鉴定，他觉得文氏到了刘邈手中之后，大抵是难逃毒手的……
“刘仲山，呵。”
袁绍此言，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算上文氏，刘邈已经糟蹋了他的两个儿媳，这仇结的，确实是大了些，也不怪袁绍对刘邈的厌恶和痛恨。
“孟德，朕听说，你的长女，至今未婚？”
曹操心中警铃大作！同时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过曹操还是安心回答：“是……”
“既然如此，朕为你女儿说个媒如何？”
曹操低下的眼眸中，此刻却并不平静！
说媒？为谁说媒？自然是已经被霸占了王后的袁谭！
但为何要忽然说媒？
为了关中战事？
这让袁谭去一次不就得了？为何袁绍不派遣袁谭？
曹操那经过休息的脑海非但没有迟钝，反而是疯狂开始运转。
难道不是为了袁谭？而是为了控制自己？
从此，曹、袁两家交好，袁绍想让自己安心辅佐袁谭？
……
曹操此时心乱如麻，完全看不懂袁绍此时的布置。
不过曹操还是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如此，自然极好！”
曹操的长女与曹操长子曹昂同出于刘夫人，曹操对其极为疼爱。本来曹操是想将其嫁给丁仪，但后来曹昂和曹丕都说丁仪虽有才学，但是容貌不佳，尤其是眼睛太小，所以转而是让曹操将其嫁给夏侯惇之子夏侯楙。
结果刚刚定下此事，袁绍就已经攻来，夏侯惇被留在雒阳，这婚事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如今袁绍提及曹氏长女，显然是了解过底细，所以才有此一问，曹操也自然不能回绝。
袁绍在得了曹操答案后，言语中这才出现一抹喜色：“如此，朕与孟德，当真算是亲上加亲了！”
曹操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却只能应下此事。
袁绍处理此事极快。
直接命宗正完成了曹氏长女的改籍，去掉了文氏正室的王后名号，而改为曹氏。
同时袁绍还专门册封曹氏为清河郡主，如此殊遇，也是让曹操愈发不安，不知袁绍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过不管怎么说，此事还是不能忤逆袁绍，总归是要将婚事办妥。
曹操回去与自家长女，清河郡主一说此事，清河郡主顿时柳眉倒竖！
“父亲！女儿为何要嫁那袁谭？”
“此乃陛下赐婚！”
“我不嫁！”
“你——”
因为是长女，无论是曹操还是卞夫人都对清河郡主极为宠溺，可曹操没想到自家这女儿竟然这样不分是非！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曹操看清河郡主这般抗拒，顿时觉得不妙：“你莫不是已有心上人？”
“是！”
听到清河郡主这般果决的回答，曹操顿时暴跳如雷：“谁！？是谁！”
“皇子袁尚！”
“唉？”
曹操好歹是乱世奸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豪杰！
可此时听到自家女儿的话后，却是脑袋一歪，半点说不出话来。
清河郡主撅嘴道：“那袁谭又老又丑，根本不如袁尚长的好看！”
“上次在宴席上与袁尚一见，女儿就早已芳心暗许！如何还能嫁给他的兄长？”
“……”
终究。
曹操头疼的旧疾，还是犯了。
曹操没想到自己躲过了刘协，躲过了袁绍，最后却栽到了自家女儿手中！
捂着头靠在墙上，曹操面色苍白，大口喘着粗气。
清河郡主见到这一幕，也是慌了神！
从许昌到邺城，清河郡主也是懂得一些世态炎凉。
若是曹操死在这里，那她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为难过！
清河郡主赶紧上前哭着抱着曹操：“爹！女儿嫁！女儿嫁还不行吗！爹！你别吓女儿……”
二人的动静惹来了卞夫人还有曹昂等人，清河郡主和曹操也不敢将这事说出去，只能是将曹操头疼的缘由推到了别的事情上。
此时曹丕则是屁颠屁颠的来到清河郡主身旁宽慰：“阿姐！宽心些！那袁谭长得其实还是不错的！尤其那肤色，一看就是风里来雨里去的纯爷们！反正无论如何，总比那丁仪好许多不是？咦？阿姐你瞪我做什么？”
“……”
虽然经历了些插曲，但总归是完成了这桩婚事。
不过让曹操意外的是，自己自始至终，始终没有看到袁谭的踪影。
以前的老婆被刘邈劫走不露脸，可以理解。
但如今娶新媳妇都不露脸，这倒是什么原因？
就在曹操操办完这场莫名其妙的婚事后，袁绍又一次召见了曹操。
曹操怀着忐忑的心情去面见袁绍，而袁绍的第一句话就让曹操难以崩住。
“孟德，朕恐怕，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