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中,黄忠端坐帅帐。
虽年过七旬,目光仍锐利如鹰。
帐下诸将肃立,唯有一军中宿将朱桓正侃侃而谈。
朱桓出身江南大族朱氏,同时也是吴国降将。
“曹休者,虽为魏室宗亲,然非智勇之将也。”
朱桓手指地图,声如洪钟。
“今听周鲂诱言,已率大军深入重地。”
“元帅若以精兵击之,彼必败无疑。”
黄忠抚须沉吟:
“纵使败之,彼必寻路而逃。”
“当于何处设伏?”
朱桓指尖划过两条险峻山路:
“曹休败后,必走二路。”
“左乃夹石,右乃挂车。”
“此二路皆山僻小径,最为险峻。”
“末将愿与全琮各引一军,伏于山险。”
“先以柴木大石塞断其路,则曹休可擒矣!”
帐中诸将闻言皆露振奋之色。
全琮当即出列:
“末将愿与朱将军同往!”
朱桓又道:
“若擒曹休,则魏军胆寒。”
“我军可长驱直进,直取成都,则东西二川可窥也。”
“此万世之一时也,愿元帅速决!”
黄忠拍案而起,声震屋瓦:
“善!就依此计!”
随即调兵遣将,“朱桓、全琮各领精兵三千。”
“即日启程,伏于夹石、挂车。”
“其余诸将随本帅迎战曹休!”
此时曹休大军已至永安,周鲂亲率部众来迎。
甫入帐中,周鲂便行大礼:
“将军亲率王师至此,荆襄百姓翘首以盼久矣!”
曹休扶起周鲂,目光却带着审视:“
近得足下所陈七事,深为有理。”
“故奏明魏王,起大军三路进发。”
“然有人言足下多谋,恐所言不实……”
话音未落,
周鲂突然放声大哭,猛地抽出随从佩剑就要自刎。
曹休大惊,急忙拦住:
“足下何故如此!”
周鲂仗剑而立,目眦欲裂:
“吾所陈七事,恨不能吐出心肝。”
“今将军生疑,必有小人使反间之计也!”
“若听其言,吾必死矣。”
“吾之忠心,惟天可表!”
言罢,又要自刎。
曹休慌忙抱住:
“吾戏言耳,足下何故当真!”
周鲂这才掷剑于地,取过佩刀割下一缕头发,掷于曹休面前:
“吾以忠心待公,公以吾为戏。”
“今割父母所遗之发,以表此心!”
曹休见其如此,疑虑尽消,当即设宴款待。
席间周鲂详陈进军方略,曹休连连称善。
宴罢周鲂刚离去,忽报建威将军贾逵求见。
曹休令其入帐,不待贾逵开口便问:
“汝此来何为?”
贾逵拱手道:
“某料荆襄之兵必尽屯宜都。”
“都督不可轻进,待某分兵夹攻,贼兵可破。”
曹休脸色一沉:
“汝欲夺吾功耶?”
“又闻周鲂截发为誓,此乃诈也。”
贾逵不顾曹休怒色,继续劝谏。
“昔要离断臂,刺杀庆忌。”
“此等苦肉之计,未可深信。”
曹休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吾正欲进兵,汝何出此言以慢军心!”
当即喝令左右,“推出斩之!”
众将纷纷求情:
“未及进兵,先斩大将,于军不利。”
“乞都督暂免其罪。”
曹休余怒未消,但仍从众将所请,只削去贾逵兵权,令其留守大寨。
周鲂在营帐中听闻贾逵被削去兵权的消息,手中茶盏微微一顿,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喜色。
待帐中只剩心腹,他方抚案低语:
“曹休若纳贾逵之言,则我荆襄大计败矣!”
“今贾逵去职,实乃天助我也!”
他当即召来亲信部将,密令:
“速往江陵报知黄老将军,就说‘鱼已吞饵,可收网矣’。”
待信使离去,周鲂望着帐外渐沉的暮色,喃喃道:
“此计若成,川蜀可定。”
江陵城中,黄忠得报,当即升帐聚将。
年过七旬的老将抚着花白长须,目光如电扫过帐中诸将。
“前处长亭,虽是山路,然地势开阔,足可布阵。”
黄忠手指地图:
“霍峻听令!命汝为先锋。”
“率五千精兵先行占据长亭要道,布下鱼鳞阵以待魏军。”
霍峻慨然出列:
“末将得令!必不负元帅重托!”
黄忠又唤过副将:
“你率弓弩手三千,伏于长亭两侧山林。”
“待魏军过半,即发箭阻截。”
随后环视众将,“此战关系我等能否成功进川,诸君务必奋勇当先!”
众将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此时曹休大军已行至长亭附近。周鲂在马上遥指前方:
“将军,前处便是长亭。”
“此间地势开阔,堪以屯兵。”
曹休观望地势,见此处四面环山,唯中间一条大道,不由点头:
“……此地确是要冲。”
“传令三军,就此扎营。”
次日拂晓,哨马疾驰来报:
“前方发现齐军,已占据山口要道!”
曹休大惊:
“周鲂昨日尚言此处无兵,何以突然出现齐军?”
急令亲兵,“速传周鲂来见!”
片刻后亲兵回报:
“周鲂及其亲随数十人,昨夜已不知去向了!”
曹休顿足长叹:
“吾中贼之计矣!”
然而,他很快恢复镇定,冷笑道:
“虽然如此,我大军在手,何惧区区伏兵!”
“张普听令!命你为先锋,率五千兵马前去探敌虚实!”
张普领兵至山口,见汉军阵势严整,霍峻横刀立马于阵前,当即出马挑战:
“贼将安敢阻我王师!早早归降,可免一死!”
霍峻大笑:
“败军之将,也敢言勇?”
话落,拍马迎战。
二人交锋不过十合,张普已觉力怯。
霍峻刀法凌厉,每一刀都带着破空之声。
张普勉强支撑二十回合,终于败下阵来,率部退回大营。
“霍峻勇不可当,末将……末将未能取胜。”
张普满面羞愧。
曹休沉吟片刻,忽生一计:
“既然力战难胜,当以智取。”
随即唤来张普、薛乔二将。
“你二人各领一万精兵,今夜秘密埋伏于长亭南北两侧。”
“明日吾自引一千兵搦战,佯败诱敌。”
“待齐军追至北山,以砲响为号。”
“三面夹攻,必获全胜!“
与此同时,黄忠已亲率大军抵达长亭。
霍峻将日间战况一一禀报。
“张普虽败,然曹休必不甘心。”
黄忠捻须沉思,“观此地势,最适合设伏。”
“曹休若用诈败之计,正入吾彀中矣。”
当即唤过诸将,重新部署:
“霍峻明日若见魏军诈败,可佯追之。”
“待敌军伏兵尽出,吾自有破敌之策。”
又密令弓弩手准备火箭、硫磺等物,埋伏于高处。
次日天明,曹休果然亲率千余人马前来挑战。
两军对圆,曹休出马喝道:
“黄忠老儿,可敢与我一战!”
黄忠冷笑不语,示意霍峻出阵。
战不数合,曹休佯装不敌,拨马便走。
霍峻依照将令,率军追赶。
行至北山脚下,忽听三声号响,南北两侧伏兵尽出,将汉军团团围住。
曹休在山上观战,正自得意。
忽见四周山头火起,无数火箭如流星般射入魏军阵中。
原来黄忠早已料到曹休会有此计,反将计就计,设下了反包围。
“中计矣!”
曹休大惊,急令退兵。
但为时已晚。
黄忠亲率精兵从后方杀出,直取曹休本阵。
老将军虽年过花甲,却仍能力开三石弓,一连射倒十余魏将。
魏军陷入重围,军心大乱。
张普、薛乔二将拼死保护曹休突围,身中数箭,血染战袍。
此战魏军折损万余,车仗器械尽失。
曹休在残兵护卫下狼狈北逃,一路收集败军,退守永安。
战场上,黄忠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对霍峻叹道:
“兵者,诡道也。”
“然每见生灵涂炭,心中终是不忍。”
霍峻乃笑道:
“老将军征战沙场几十年,犹自不忍耶?”
黄忠长声叹道:
“许是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
老将军收起染血的长刀,沉声道:
“传令三军,厚葬阵亡将士,不论敌我。”
黄忠站在长亭战场的高处,望着山下正在清点战利品的将士。
春风卷起焦土的气息,夹杂着胜利的喜悦。
“禀报将军,此战共缴获战车三百余乘。”
“牛马驴骡五千余头,军械粮草不计其数。”
军需官捧着竹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朱桓按剑笑道:
“曹休此败,算是打光了在永安近十年的积蓄吧?!”
黄忠却神色凝重:
“速传信诸葛丞相,就言荆襄已定,请加速进攻汉中。”
“南北夹击之势已成,此天赐良机也。”
当夜,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向北飞驰而去。
黄忠望着信使远去的背影,对众将道:
“天下大势,或将因此战而变。”
成都,魏王宫中。
曹叡接到战报时,正在与群臣商议边防。
“什么?曹休东南大军竟败于长亭?”
曹叡猛地站起,竹简“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黄权拾起战报,细看后神色大变:
“大王,周鲂既为诈降,则说明齐人早有伐我之心。”
“此前关中齐军动向可疑,恐怕并非是冲着鲜卑人去的。”
“或许此乃齐人假道灭虢之计。”
“说下去!”
曹叡厉声道。
“臣怀疑,所谓征讨鲜卑皆是虚言。”
“诸葛亮真实意图,是要与荆襄军东西呼应,共图我大魏!”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侍中出列奏道:
“若真如此,荆襄军下一步必攻巴东。”
“届时关中齐军再出祁山,我军将腹背受敌。”
曹叡环视群臣:
“诸卿有何良策?”
有人提议:
“可急调曹休将军回守成都……”
“不可!”
黄权立即出声反对,“曹休将军虽败,仍需镇守东南,防黄忠乘胜追击。”
“若调离荆襄前线,恐整个东南防线都将崩溃。”
众臣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这时,一直沉默的谯周缓缓开口:
“大王,眼下唯有急令沓中的邓艾回援汉中。”
曹叡皱眉:
“邓艾正在沓中屯田,且所部不过三万人。”
“如何抵挡诸葛亮近二十万大军?”
黄权插言道:
“邓士载虽年轻,然深通兵法,善用地利。”
“汉中地势险要,若防守得法。”
“足以拖延齐军攻势,蜀道艰险,粮食运送不易。”
“待齐军粮草断绝,则不战自退矣。”
曹叡沉思片刻,终于点头:
“拟诏,命邓艾即日率部驰援汉中,务必守住阳平关!”
……
话分两头,
却说诸葛亮的南征大军,靠着一帮忠志之士的凿山开路,成功穿越了子午谷的险隘。
这条古道蜿蜒于秦岭之中,两侧峭壁如削。
谷底水流湍急,本是兵家险地,丞相却偏要行此奇策。
这一切都是为了瞒天过海,避免与魏军在山道死磕。
因为伐魏比起伐吴其实难度是要高上不少的。
吴国最多就是有一条长江天险,而汉军在李翊的主持下,水军一直不弱。
而且只要过了长江,汉军强大的骑兵部队,便可一马平川,横扫吴地。
但蜀地不同,除了成都平原外,其余地势大多是崇山峻岭。
骑兵根本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并且由于山势险峻,粮草运输也是一个巨大问题。
大军行至半途,诸葛亮坐于四轮车上,远眺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峦。
参军杨仪驱马近前,低声道:
“丞相,子午谷险峻,魏军断难料到我军会从此处进军。”
“只是将士们连日跋涉,已显疲态。”
诸葛亮轻摇羽扇,目光深邃:
“……威公不必忧虑。”
“汉中太守吕乂为人谨慎,必重兵布防于祁山一线。”
“我军出其不意,直取汉中。”
“则成都震动,两川可图。”
他略作停顿,又道:
“只是先锋人选,需得慎重。”
“此战关系重大,非智勇双全者不能当此重任。”
杨仪道:
“魏延将军倒是屡次请战,说是愿领精兵五千担任先锋。”
诸葛亮微微摇头:
“……文长勇猛,然性子急躁。”
“此次奇袭,需稳中求胜。”
他目光扫过身后将领,“我意已决,命赵云将军为先锋。”
此言一出,众将皆惊。
赵云虽威名赫赫,毕竟年逾七十。
魏延当即谏道:
“……丞相,子龙将军老矣,何不遣年轻将领为先锋?”
诸葛亮羽扇轻抬,止住众人议论:
“我自有道理。”
当夜,
赵云接到军令,即刻至中军帐中。
老将军银髯飘洒,铠甲鲜明,步履依然刚健。
诸葛亮执赵云手道:
“……子龙,此任非比寻常。”
“你率三千精兵,出斜谷直取汉中。”
“吕乂若知是你前来,必生畏惧,此乃攻心之上策。”
赵云慨然道:
“云虽年迈,尚能开三石之弓,舞四十斤银枪。”
“丞相托此重任,敢不效死!”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低声道:
“老将军切记,遇敌不可轻进。”
“我已命邓芝为副将,凡事多与他商议。”
赵云领命而出。
次日清晨,
他点齐兵马,与邓芝并辔而行,直向斜谷进发。
汉中府衙内,吕乂手持军报,面色凝重。
忽有探马飞报:
“诸葛亮大军已出子午谷,直逼汉中!”
“先锋已入斜谷,旗号乃是‘赵’字!”
吕乂手中茶盏险些跌落,强自镇定:
“可是赵云?”
“正是常山赵子龙!”
堂上一片哗然。
吕乂环视众将,见多面露惧色,心中愈加不安。
忽有一将大步出列,声如洪钟:
“府君何故怯敌?诸葛亮远道而来。”
“我军以逸待劳,正好挫他二十年声价!”
吕乂视之,乃西凉上将韩德。
善使一柄开山大斧,有万夫不当之勇。
吕乂叹道:
“将军有所不知,赵子龙威震天下。”
“今虽年老,虎威犹存。”
韩德哈哈大笑:
“量一七十老卒,有何勇力?”
“末将愿立军令状,生擒赵云,献于麾下!”
吕乂沉吟不语。
韩德又道:
“府君若是不信,某愿演示武艺!”
次日校场,
韩德全身披挂,上马驰骋。
手中开山大斧舞动如风,劈、砍、撩、挂,果然勇猛异常。
演练既毕,又有四子依次上场:
长子韩瑛,使点钢枪。
策马疾驰,连刺三具木靶,皆中红心。
次子韩瑶,挽强弓劲弩。
百步外连发七箭,箭箭穿透铠甲。
三子韩琼,
双刀如雪,舞动时水泼不进;
四子韩班,
持方天画戟,力能扛鼎,一击碎巨石。
吕乂观之大喜,盛赞道:
“韩家父子,皆万人敌也!”
遂赐牛肉百斤,美酒十坛,犒劳韩氏父子。
韩德与四子饱食畅饮,率三千军马。
取路至斜道,迎击汉军。
当晚扎营,
韩德与四子围坐帐中,火上烤着全羊,酒肉香气四溢。
韩瑛道:
“父亲,明日对阵,让孩儿先战赵云,必取他首级!”
韩瑶急道:
“兄长已多立功勋,此番该让与小弟!”
韩琼、韩班也纷纷请战。
韩德大笑,撕下一块羊肉塞入口中:
“尔等小子,皆想借赵云之名扬威。”
“殊不知那老卒何足道哉!”
“诸葛亮派七十老翁为先锋,莫非老糊涂了?”
韩瑛举碗道:
“父亲所言极是!赵云若死,齐军士气必挫。”
“人言诸葛亮谨慎,今日观之,不过如此而已!”
韩德畅饮一碗,抹须道:
“明日我父子齐出,定要生擒赵云,教天下知我韩家威名!”
斜谷另一侧,赵云率军疾行。
山路崎岖,老将军却始终挺立马上,银枪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副将邓芝驱马近前:
“将军,天色已晚,不妨歇息。”
“将士们连日赶路,已显疲态。”
赵云目视前方:
“……伯苗,兵贵神速。”
“吕乂已知我军前来,若让他调集援军,则我军危矣。”
邓芝犹豫片刻,还是直言:
“将军年事已高,如此奔波,恐身体不支。”
“万一有失,挫动我军锐气……”
赵云猛然勒马,银髯飘动,目光如电:
“伯苗何出此言!吾自随陛下起兵以来,身经百战。”
“岂因年老而畏死?”
“今丞相委以重任,正当效命沙场,以报国恩!”
邓芝肃然:
“芝非疑将军勇武,只是……”
“好了……”
赵云挥一挥手,将邓芝打断,语气稍缓:
“……我知你好意。”
“然此番出征,朝中多有议论,谓‘子龙老矣’,不堪为将。”
他握紧长枪,“人人都说我老了,我偏要证明给他们看!”
邓芝叹道:
“既如此,请将军准许我先遣斥候,探查前方地形。”
赵云点头:
“正当如此。”
不多时,
斥候回报,前方十里发现魏军营地,旗号“韩”。
邓芝蹙眉:
“听闻韩德骁勇,有四个儿子皆武艺高强。将军不可轻敌。”
赵云冷笑:
“无名下将,何足挂齿!”
随即下令,“全军就地扎营,多设鹿角,深挖壕沟。”
“明日拂晓进军!”
次日,斜谷之中晨雾未散。
两军已列阵相对。
魏军阵前,韩德横斧立马,四个儿子分列两侧。
皆披重甲,威风凛凛。
韩德见汉军阵中“赵”字大旗迎风招展,不禁冷笑:
“果真是赵云那老卒!”
长子韩瑛挺枪道:
“父亲,待孩儿先去会会这老将,看他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了得!”
韩德颔首:
“我儿小心,虽说是老卒,毕竟名震天下。”
却说汉军阵中,赵云银甲白袍,手持亮银枪。
虽年过七旬,仍目光如电。
副将邓芝在旁低声道:
“将军,韩德有万夫不当之勇。”
“其四子皆骁勇,不可轻敌。”
赵云捋须笑道:
“……伯苗多虑了。”
“吾观此辈,骄兵必败。”
正说间,
韩德拍马出阵,厉声大骂:
“反国之贼,安敢犯吾境界!”
“汝主刘备,本是织席贩履之徒,侥幸窃取中原。”
“不知感恩,反来侵我疆土!”
赵云闻言大怒,挺枪纵马而出:
“韩德匹夫,安敢辱我圣上!”
“今日必取汝首级,以祭汉朝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韩德见赵云虽老,气势不减当年,心中微凛。
却仍强自镇定,回顾四子道:
“谁与吾擒此老贼?”
长子韩瑛应声而出:
“父亲稍歇,待孩儿取他性命!”
说罢,
跃马挺枪,直取赵云。
邓芝在阵前见韩瑛年轻力壮,不免为赵云担忧,急令弓弩手准备接应。
却见赵云不慌不忙,待韩瑛枪尖将至,突然侧身闪过。
亮银枪如毒蛇出洞,只一合,便刺中韩瑛咽喉。
韩瑛惨叫一声,坠马而亡。
韩瑶见兄长阵亡,目眦尽裂,纵马挥刀直取赵云:
“老贼!还我兄长命来!”
赵云抖擞精神,银枪舞动如梨花纷飞。
韩瑶刀法虽猛,却总觉赵云枪尖处处制他先机。
不过十合,已汗流浃背。
三子韩琼见二哥不敌,急挺方天戟前来夹攻。
邓芝在阵上见二将齐攻赵云,急欲出马助战。
赵云却在战中高呼:
“伯苗勿动!老夫尚能应付!”
只见赵云在二将围攻中,枪法丝毫不乱,
亮银枪左格右挡,前刺后扫。
竟将韩瑶、韩琼逼得手忙脚乱。
四子韩班见二位兄长战赵云不下,大喝一声:
“老贼休要猖狂!”
纵马抡两口日月刀加入战团。
三将将赵云围在核心,刀光戟影,将老将军团团罩住。
汉军将士无不提心吊胆。
邓芝紧握令旗,随时准备挥军掩杀。
却说赵云在三人围攻中,他非但不惧,反而心中豪气顿生,大笑道:
“鼠辈纵然再多,何足道哉!”
话音未落,
枪法骤变,如狂风暴雨般向三将攻去。
韩琼见久战不下,心生一计。
虚晃一戟,拨马便走。
赵云岂容他逃脱,拍马追去。
韩琼暗喜,按戟取弓,回身连放三箭。
谁知赵云不闪不避,亮银枪舞动如轮,将三支箭尽数拨落。
“无耻小儿,只会暗箭伤人!”
赵云怒喝,自取宝雕弓,搭箭便射。
这一箭去如流星,正中韩琼面门。
韩琼惨叫一声,倒栽下马。
韩瑶见三弟丧命,悲痛欲绝,挥刀狂劈赵云。
赵云见他心浮气躁,故意卖个破绽给他。
韩瑶果然中计,举刀直劈赵云面门。
赵云突然弃枪于地,侧身闪过刀锋,就势抓住韩瑶腰带。
大喝一声,将他生擒过马。
韩班见三位兄长或死或擒,心胆俱裂,拨马欲逃。
赵云取回银枪,纵马追上。
韩班勉强回身迎战,不过三合,被赵云一枪刺中后背,跌下马去。
韩德阵中偏将急出相救,已被汉军乱箭射回。
韩德在阵前见四子转眼间三死一擒,只觉天旋地转,肝胆皆裂。
大叫一声,几乎坠马。
左右急忙扶住。
韩德泣血悲呼:
“天乎!吾四子皆丧,何忍独生!”
偏将劝道:
“将军节哀,且先回营,再图报仇。”
韩德怒道:
“吾誓杀赵云,以雪此恨!”
正要出马,却被众将苦苦拦住。
此时赵云在阵前高呼:
“韩德匹夫,可敢与老夫决一死战?”
魏军素知赵云威名,今见其英勇如昔,哪个敢上前交锋?
赵云马到处,魏军阵阵倒退。
赵云匹马单枪,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
邓芝见赵云大胜,立即挥动令旗,汉军掩杀过去。
魏军大败,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韩德在乱军中险被赵云擒住,只得弃甲步行,狼狈而逃。
斜谷之战,汉军大获全胜。
赵云与邓芝收军回寨,众将齐来贺喜。
邓芝亲自为赵云卸甲,见老将军战袍已被鲜血染红,不禁动容:
“将军真天神也!今日之战,必使魏军丧胆。”
赵云淡然道:
“韩德父子,骄狂自大,小觑天下英雄,故有此败。”
“若是谨慎对敌,老夫未必能胜得如此轻松。”
邓芝见赵云虽经恶战,仍神采奕奕,由衷赞叹:
“将军寿已七旬,英勇如昨。”
“今日阵前力斩三将,生擒一人,世所罕有!”
“便是廉颇、李牧再世,亦不过如此。”
赵云叹道:
“……伯苗过誉了。”
“丞相以吾年迈,不肯见用,吾故聊以自表耳。”
邓芝正色道:
“……将军误会丞相了。”
“丞相常言,子龙国之栋梁,非不得已,不愿使将军冒险。”
“今用将军为先锋,实因此战关系重大,非将军不能胜任。”
赵云默然片刻,道:
“吾岂不知丞相苦心?然岁月不饶人。”
“吾常恐来日无多,不能再见神州一统。”
“故每战必争先,唯恐负陛下托付之重。”
此言一出,帐中诸将无不感伤。
邓芝道:
“……将军不必忧虑,来日方长。”
赵云遂差人将韩瑶押解后方,同时修书向诸葛亮报捷。
信中特意提及:
“韩德丧子,必来报仇。”
“乞丞相许吾设计擒之。”
未多时,
人报俘虏韩瑶因伤势过重,死在槛中。
当夜,赵云独坐帐中。
抚摸着亮银枪,思绪万千。
这杆枪随他征战五十余载,枪下亡魂无数,今日又添四条。
他虽战胜,心中却无喜悦,反生悲凉。
邓芝入帐,见赵云对灯独坐,知他心事,温言道:
“将军今日大胜,为何闷闷不乐?”
赵云叹道:
“吾观韩家四子,皆当盛年,武艺不凡。”
“若能为国所用,必成栋梁。”
“可惜明珠暗投,丧命沙场,岂不可惜?”
邓芝道:
“今各为其主,势所必然。”
“将军又何必自责?”
正说间,
忽报韩德收拾残兵,在寨外叫骂挑战。
众将皆请出战,赵云却道:
“韩德新败,士气低落。”
“此时出战,必能擒之。”
“然其丧子之痛,令人恻隐。”
“不如明日阵前,劝其归降。”
邓芝见此,不禁慨叹道:
“陛下在洛阳时,常言子龙将军之德。”
“今日观之,果真君子也。”
左右将士闻之,无不动容垂泪。
次日,
韩德果然率残兵在寨前叫战。
赵云出马。
见韩德一夜之间须发皆白,形容憔悴,心中不忍,温言劝道:
“韩将军,汝四子已丧,何苦再作无谓牺牲?”
“不如归降我大汉,共讨国贼。”
韩德目眦尽裂:
“老贼杀吾四子,此仇不共戴天!”
“今日必取汝命!”
说罢,挥斧直取赵云。
赵云见他已失理智,只得应战。
不过十合,
韩德气力不支,被赵云一枪刺中右臂,大斧落地。
赵云本可取他性命,却收枪道:
“韩将军,请回吧。”
韩德呆立片刻,突然仰天大笑:
“四子既丧,吾复何颜独活!”
赵云默然良久,令收军回。
其余魏军也慌忙将韩德救起。
捷报传至中军,诸葛亮闻之,忍不住叹道:
“子龙真仁将也!杀伐决断而不失仁慈,古之名将,何以过之!”
遂上表洛阳朝廷,为赵云请功。
斜谷之战后,魏军闻赵云之名而丧胆。
老将军银枪白马之雄姿,再次威震九州。
而这段七旬老将力斩四将的传奇,也随着春风,传遍了神州大地。
捷报传回洛阳,正在监国的刘禅闻捷。
特赐赵云御酒一坛,锦袍一领,并手书“虎威常存”四字。
使者至军中宣旨时,赵云正与诸将商议军情。
接过赏赐,老将军热泪盈眶:
“老臣唯有鞠躬尽瘁,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帐外,斜谷春风拂过,吹动老将军银须飘飘。
那杆亮银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诉说着那不朽的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