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返回伟业大厦的路上。
陈秉文靠在后座,闭目养神,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收购凯恩家族那20%的青州英坭股份,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
股权过户手续早已完成,相关的公告也早已发布。
按照商业惯例和公司章程,作为持股超过10%的重要股东,尤其是第二大股东,进入董事会参与公司治理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李家成那边,自从上次文华东方酒店那次看似客气、实则暗藏机锋的茶叙后,就再没有任何动静。
长江实业作为第一大股东,完全有责任和义务提议召开董事会或股东大会,审议增补新董事的议案。
然而,对方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装傻”,仿佛完全忘了有这回事一样,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拖着。
陈秉文心里冷笑一声。
他很清楚李家成的打算。
拖字诀,是商业谈判中常用的策略。
对方无非是想通过拖延,来试探他的底线和耐心,消耗他的精力,甚至希望他知难而退,或者在某方面做出让步。
眼看五月即将过去,马上进入六月份。
时间不等人,沈弼那边寻找“白手套”的计划不可能无限期推迟。
他必须在汇丰正式启动和黄股份转让前,在青州英坭这边拿到足够的筹码,获得谈判的主动权。
不能再等下去了。
既然对方不主动,那就只能自己来推动。
他睁开眼睛,对副驾驶座的秘书阿丽吩咐道:“阿丽,回去后,立刻以糖心资本的名义,正式向青州英坭董事会发函。”
阿丽立刻拿出记事本和笔,转过身准备记录。
“函件主要内容有两点,”陈秉文言简意赅地说道,“第一,作为持有青州英坭有限公司20%股份的第二大股东,我司依据公司章程及公司条例,正式要求董事会尽快召开临时股东大会。”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二,临时股东大会的议程只有一项:审议并投票表决关于增补我司代表——方文山先生、凌佩仪女士,进入青州英坭董事会的议案。”
“明白,陈生。”阿丽迅速记下要点。
陈秉文点点头,接着说道,“措辞上要正式、强硬,引用相关的法律条款和公司章程,表明这是我们作为重要股东的合法权利,要求董事会必须在法定期限内给予答复并安排会议。
抄送证监处备案。”
“好的,陈生。我回去后立刻起草,请法律顾问顾律师审核后,今天下班前就以挂号信和传真两种形式发出。”
阿丽确认道。
“嗯。”陈秉文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一封正式的公函发出,就等于将事情摆到了台面上。
青州英坭董事会,尤其是在其中占主导地位的长江实业代表,就无法再继续“装傻”和拖延。
他们必须在规则内做出回应。
这既是行使股东权利,也是一种施压。
如果对方继续无视或拒绝,那么下一步就可能涉及法律程序甚至召开股东特别大会,届时场面会更难看。
李家成是精明的商人,不会为了这点事把事情闹到那一步,得不偿失。
发出这封函件,相当于将了对方一军,逼对方必须接招。
只有让对方动起来,他才能找到机会,实现真正的目标。
傍晚,华人行大厦。
李家成准时从顶层的长江实业办公室出来,乘坐专用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司机早已等候在旁,为他拉开劳斯莱斯的车门。
他刚坐进车里,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地示意司机开车。
车子还未启动,就看到他的秘书洪小莲急匆匆地从电梯口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李家成按下车窗:“什么事这么急?”
“李生,糖心资本发来了正式函件!”洪小莲一边将文件递进车内,一边说道,“关于青州英坭,他们要求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增补两名董事。”
李家成接过文件,快速扫了一眼标题和关键条款,脸色微微一沉。
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知道了。”
随即升起车窗,示意司机开车。
车子驶出车库,汇入傍晚的车流。
李家成借着车内灯光,快速浏览着函件内容。
函件的内容非常正式,依据充分,要求明确,并且抄送了证监处。
他嘴角微微向下撇了撇。
这个陈秉文,果然不是易与之辈,直接就把事情摆到了台面上,逼他表态。
回到深水湾79号的家中,妻子庄月明像往常一样迎了上来。
“阿诚哥,你回来了?先喝碗汤吧,我让阿桂炖了参茸鸡汤。”庄月明温柔的轻声说道。
李家成摇摇头,扬了手中的传真:“你先吃,我处理点事。”
说完便径直走进了书房。
庄月明看着丈夫的背影,略一沉吟,转身去厨房倒了杯参茶,随后也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李家成将那份函件放在书桌上,正坐在椅子上出神。
庄月明将参茶放在他手边,轻声问道:“遇到棘手事了?”
李家成很少将工作上的烦恼带回家,更少在她面前流露如此神色。
李家成传真函递给庄月明,“你看,糖心资本陈秉文那边发难了。
要求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要推两个人进董事会。”
一直以来,庄月明是他最信任的伙伴,不仅是生活上的,更是事业上的。
早年长江塑胶厂濒临倒闭时,是她拿出私己钱,并以庄静庵女儿的身份出面周旋,说服银行和供应商,帮他渡过难关。
她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不可或缺的“军师”。
只是近年来她身体不太好,才逐渐淡出前台。
所以,在涉及到重大问题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李家成最先想到的就是找庄月明商量。
庄月明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也微微蹙起。
“动作好快。这位陈生,是在用阳谋破你的拖延计。
他年轻,锐气正盛,时间站在他那边。
他耗得起,但我们目前.似乎有些耗不起。”
“是啊。”李家成揉了揉眉心,罕见地流露出疲惫,“月明,你说得对。
青州英坭这边还没理顺,陈秉文就逼上门来。
天水围那边,华润是铁了心要推进,虽然我们可以制造些麻烦拖延,但终究要分散不少精力。
而最关键的和黄,沈弼那边才是主战场,需要投入巨大的精力和全部的谈判智慧。
几线作战,首尾难顾啊。”
李家成又揉了揉太阳穴,接着说道:“青州英坭这边,陈秉文突然杀出来,拿了20%的股份,现在又正式要求进董事会。
这小子眼光毒得很,他肯定也是盯上了红磡那块地,几头都要顾,真是有点腾不出手来应付他。”
庄月明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她深知丈夫此刻正处在几线作战的关键时刻,精力分散是最大的忌讳。
等李家成说完,庄月明才缓缓开口:“阿诚哥,事要一件件办,钱要一分分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华润那边,他们缺乏在港岛开发大型屋邨的实际经验和团队。
天水围那个合资项目,盘子大,周期长。
只要我们设法让项目里的其他几个本地合作地产商‘忙’起来,或者内部意见难以统一,华润就算是大股东,一时半会儿也难有大的作为。
我们可以先拖着,等我们吃下和黄,缓过劲来,再回头慢慢收拾局面,把天水围主导权拿过来。”
她顿了顿,看向桌上那份函件:“至于和黄,关键确实在汇丰,在沈弼。
我觉得你应该加快和沈弼的接触,不妨找个合适的时机,正式邀请他来家里做客,显示我们的诚意和重视。
深水湾的环境更私密,氛围也更轻松,有些话在家里比在办公室更好谈。
让他看到我们的诚意和实力,有些条件或许就好商量了。”
“那青州英坭这边?”李家成追问道,他知道妻子必有后手。
“糖心资本既然已经摆明车马,硬拖着不是办法,反而可能逼他走极端,召开股东特别大会,场面更难看。”
庄月明分析道,“不如顺势而为,先同意他们进入董事会,给一两个席位,暂时安抚住。
满足他们参与公司治理的表面诉求,把他稳住。
然后,立刻给青州英坭找点‘事’做。”
“找点事做?”李家成若有所思。
“对。”庄月明点点头,“比如,可以提议启动一两个需要大量资金和精力的地产开发项目前期研究,或者对偏远地区的厂房进行搬迁评估。
把议题抛出去,让糖心资本的人去忙这些琐碎又耗时的事情,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这样,长实就能腾出手脚,抓紧时间在市场上继续吸纳散股,巩固控股地位。
等他们反应过来,大局已定。”
李家成听完,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妻子的策略一如既往的精准务实,直指核心。
分化、安抚、牵制、趁机巩固,一套组合拳下来,确实能化解眼前的被动局面。
“好!就按你说的办。月明,还是你看得透彻。”李家成拍板决定,“明天我就让洪小莲联系沈弼的秘书,约时间。
青州英坭那边,明天开董事会,回应糖心资本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