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良抵达铁买克已经四天,在这四天时间里,他看到过领着人坐拖拉机进山的彭援朝和李国柱,也在晚上铁买克的馆子里看到周景明和武阳。
但是,他都没有打招呼,反而有意避让着。
在这四天时间里,他忙着招揽人手,聚集了二十多号人,也忙着购买米面、茶砖、盐巴等物资,甚至,他还在镇上寻到了一台二手的抽水机。
至于枪,他在阿勒坦的时候,就已经一次性买了六把。
这番投入,也算是下了血本。
唯一让他头疼的是,自己一帮人里面,就他自己还算是个老手,其余的都是新人,估计稍微靠谱一点的,只有他同村带来的那几个,毕竟熟识。
但他终究是第一次当把头,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没底。
他几乎照搬了去年彭援朝在小半岛淘金的分配方式,不过,只有他一人分三克,其余人分的都只是一克。
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彭援朝也已经知道他的盘算,不硬着头皮去做,总觉得有些丢脸面。
一应准备妥当后,他开始去找拖拉机,首选自然是去年就打过几次交道的王佑平。
他运气不太好,上门的时候没有碰到,王佑平已经帮人运送物资进山了,别的人他不放心,只能又多等一天,才终于将人等到,商量好运费,等着第明天一早将物资装车,然后进山。
晚上,他招呼着人手进了馆子,准备好好吃上一顿,这几乎是每个淘金队伍进山之前都会做的事情,因为都知道,进了山就不容易吃到好的了。
他们一帮人刚坐下没多久,饭菜还没有上桌,又有十多人钻了进来。
当看清领头的那一个,徐有良不由眼前一亮,起身招呼:“孙成贵……”
孙成贵先是一愣,循着声音看去,也变得惊喜:“徐有良……你怎么也在这儿?”
徐有良咧嘴笑着:“这话问的,你能来我不能来啊?来来来……坐!”
去年就在一起共事几个月了,早已经是熟人,孙成贵也不客气,径直到徐有良旁边坐下。
他见周边两桌人跟徐有良这一桌的有说有笑,知道这些人跟徐有良是一起的,徐有良跟彭援朝又向来是一伙,他问的直接:“怎么不见彭哥?”
“彭哥已经进山去了。”
“你没有跟他一起?”
“他想继续跟周景明他们去干,我……我想单干。”
“单干啊……”
听到徐有良犹犹豫豫的话语,孙成贵微微皱了下眉头:“怎么想起来单干了?”
“去年结束的时候,姓周的不是说了只发工资不分金子吗,我觉得他太贪了,跟着他辛苦一个淘金季,落不到多少好处,所以就想自己拉个队伍。”
“姓周的?”
孙成贵笑笑:“我记得去年你一声声周哥叫得欢,现在叫得可真不客气。”
徐有良听出孙成贵话语中的嘲讽,但也不以为意:“我跟他有什么好客气的,他就看不上我这号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给彭哥灌了多少迷魂汤,我就想不明白,怎么彭哥还是那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迷魂汤?”
孙成贵微微摇了摇头:“你这是想些什么呢?彭哥虽然咋咋呼呼的,但脑子可不笨。”
徐有良看了看孙成贵,又看看跟他一起进来的十多人:“你也领着人来了,没有单干的打算?”
孙成贵长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我这只是第二年来淘金,没那本事儿……不跟你说了,我要招呼领着来的人吃饭。”
“孙哥……”
徐有良连忙将孙成贵拉住:“别走啊,只是吃顿饭,我请!”
“算了吧!”
孙成贵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我直说了吧,我也是要进山去找周哥他们,不可能跟你合伙。”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好好想想,在去年小半岛矿点上,要是没有周哥和武阳,就彭哥领着我们,怕是连脚跟都站不稳,更别说赚钱了。
你现在手头有钱了,能自己拉队伍,但你也不想想,这些钱是怎么来的,要是没有周哥,你有钱拉队伍,周哥可没有亏待过咱们。
今年发工资,不分金子,或许进账会少一些,但我觉得,周哥对咱们还是不错的,什么事儿都是他顶在前面,挺安稳,能赚到钱又能保命的地儿,我为什么不去?”
孙成贵说到这,转身冲着他领来的十多人说:“走,咱们换个馆子。”
一帮子人呼啦啦地跟着孙成贵钻出馆子,往街道左边去了。
徐有良愣愣地看着一帮人,神情忽然变得恼火。
本来看到孙成贵的时候,他心头还有些火热,想着能拉着孙成贵跟自己一起干,人手更多,也更有底气,没想到,话没说上几句,反被一通说教。
他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但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没有任何问题,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明明能去赚更多钱,偏要想着去拿少的。
他不由骂了一句:“特么脑子有病!”
不只是孙成贵,彭援朝、李国柱、王东等人的脑子都有病。
第二天一大早,孙成贵找了辆拖拉机,拉着人往哈熊沟赶。
徐有良也找了两辆拖拉机,拉着自己的人手和物资,前往哈熊沟。
两帮人的队伍,一前一后,并没有相距多远。
一路上,看到三三两两的淘金客往山里走,有好几伙人,应该都是进山踩点的。
在四矿大桥的岔路口,有两伙人看着拖拉机没有往哈依尔特斯河那边走,转而走上另一条岔口,他们立马意识到,孙成贵他们所走的方向也有金子,其中有两伙人,在商量一阵后,拐向哈熊沟方向。
事实上,哈熊沟有金子的事情,已经传开来,别的不说,单是王佑平他们这些往哈熊沟运送过物资的拖拉机司机,总会有意无意地说起哈熊沟有金子的事儿。
还有那些去年就已经到哈熊沟踩过点的人,不少在来的路上,或是已经赶到阿勒坦。
阿勒坦周边,有好几处金沟,也正是因此,那里成了淘金客聚集的地方,淘金客大都是到阿勒坦进行人手召集,消息是最灵通的地方。
这样的消息传播出去,谁都知道哈熊沟是没什么人动过的处女地,都想着来这片没人淘过金子的河谷,发上一笔横财。
五六人、十多人,二三十人的队伍不少。
这些小队伍都已经知道,那些人脉和消息更灵通的金把头或是金老板,又岂会不知道,纷纷派出人手打探哈熊沟的所在,盘算着怎么大干一场。
要不了多长时间,哈熊沟淘金河谷就会变得非常热闹。
而此时的钳形山坳里,采矿的事情干得热火朝天。
彭援朝等人的到来,地窝子不够住,第二天,周景明让上百号人齐齐动手。
人多力量大,矿点上架子车飞跑,只是一天的时间,就将地窝子给挖出来,并搭建好顶棚,一众人都搬了进去,不用再忍受帐篷里的寒冷。
在晚上的时候,领着张德宝带来的那些人人在上游矿点挖地窝子的李国柱回来,他特意到那些地窝子里去看看。
等吃了饭,他敲响了周景明地窝子的房门。
那个时候,周景明正在地窝子里,摆出小天平,称着今天挖地窝子,从矿料里翻捡出来的小金豆子和三块小狗头金。
这是些喜人的东西,大都是在挖地窝子的底板上找出来,每天总能捡拾出一些来。
凭此,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今年将会有非常丰厚的收获。
听到敲门声,周景明赶忙将东西收起来,问了一声:“谁啊?”
李国柱的声音是一众人中最沉稳的:“是我!”
周景明打开房门,将他迎了进来,拖了木墩子招呼着他在桌边坐下,给他递了支烟:“李哥,怎么还不休息,是有什么事儿吗?”
“我转着看了下地窝子,忽然有了想法,想跟你说说!”
“你说!”
“你觉得,有没有必要将这些地窝子打穿,串联起来?”
“串联起来?”
“就像地道战电影里边那样。”
“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我这是吃一堑长一智,还记得去年吧,我那队伍被人抢,把人给堵在里面,那个时候,想出出不来,想跑跑不掉……要不是那些人少,又得罪那么多人,周边的人被惊动后,他们不敢久留,不然,我们那天晚上就糟了。
现在事情越做越大,小的队伍不用管,要是碰到大的金把头或金老板,看中咱们这矿点,要冲咱们下黑手,我说如果,如果碰到特别狠的,往里面扔炸药……”
他这么一说,周景明立刻明白他的用意了。
地窝子是好,但若是真出现这种情况,不排除这种可能。
就在去年淘金季末期,周景明、武阳和白志顺三人去洗洞,还差点被人用炸药给炸了。
并且,上辈子也曾听过几起用炸药炸人地窝子的事情。
那是一炸炸一窝,在地窝子里,躲都没法躲。
一想到这种事情,周景明心里就一阵发凉:“李哥,这个建议很好,我明天就让人把各个地窝子给打通了,不管怎么样,有备无患。”
李国柱接着又说:“还有,弄两个隐蔽出口,方便被围困的时候,能紧急撤出,说不定还能转回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周景明点点头:“好!”
两人接下来又商量了些细节,哪些地窝子之间直接将土墙挖通,隐蔽的出口设置在什么地方合适。
商量妥当,第二天周景明立马着手让人把这事情给办了。
连通的事情好办,本来就只是住人,挖通后装上木门就行,麻烦的还是两个隐蔽出口。
真要被围了,估计后面山坡上也都站了不少人,最有可能往外出逃,还是河岸边和杨树林。
于是,也就往这个地方挖了土槽跟地窝子相连,上面铺上木杆子,又盖上泥土,修成暗道。
通过这两个暗道,一条可以直接下河,另一条直接进杨树林子。
这件事情又花了一天时间。
天气一直晴好,山里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河里的水温也稍稍上涨了一些。
在四月四号这一天,周景明招呼人手,往河岸边架设抽水机和溜槽,在地窝子里放了几个月的抽水机,再次突突突地响了起来,开始冲洗矿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