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了,睡吧,明天还得早起。”陆远秋看了眼手表,朝她道。
白清夏摇头:“睡不着。”
她今天穿的是苏小雅以前给她买的熊猫睡衣,毛茸茸的衣服里只有一颗脑袋和黝黑的长发露在外面,很可爱,戴上帽子之后就会看不到脑袋,摘下帽子之后……陆远秋甚至在想,她还会不会在。
会不会只剩下一副空瘪的熊猫躯壳。
白天发生的事让他有点过于敏感了,他一向这样,陆远秋不知道还要经过多少年他才能真正地去相信白清夏是真实存在的这件事。
他也会反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像里的重生者那样,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已经开始了另一段人生的事呢?
是一切的展开太过于美好,才导致没有安全感吗?
房间里,短暂的安静后,白清夏朝他道:“陆远秋,你今晚留下来吧。”
陆远秋笑着坐在床边:“胆子这么大,当着你爸的面公开挑衅啊。”
白清夏也笑了起来,她将双脚放到床上,双手双脚并用地爬到了他的旁边,解释道:“我们又不做什么,只是待一晚而已。”
陆远秋盯着眼前的面庞看了几秒,还是情不自禁地搂上她的身子,吻了上去,他将白清夏缓缓在床上放平,忘情地侵略着那能喊出“陆远秋”三个字的温暖场所。
早起后,陆远秋自然地从白清夏的房间里出来,到卫生间洗漱,白颂哲瞥了眼,装作没看到。
小区楼下停着两辆小李飞镖安排好的商务车,陆远秋他们带着林老太坐上了第一辆,几个西装男则坐上了第二辆。
车子出发后,白清夏突然在座位上感慨了声:“十二月了,马上2014年了。”
“是啊。”
陆远秋点头,小苹果的这一年要到了,离谱,提到2014年他竟然只记得小苹果,这真的是一首少有的能让他将名字与年限绑定在一块的歌。
白颂哲笑着:“过年的时候,也是你们订婚的时候,到时候别忘了喊张丽,我好了之后和她到现在还没见过呢。”
白清夏立马点头:“嗯嗯。”
张丽已经知道了白颂哲恢复的事,但最近都没假期,一直没机会见。
陆远秋:“到时候把能想到的人都给邀请个遍,我们这些朋友肯定一个都不能落下。”
白清夏果断点头:“对。”
陆远秋朝开车的小李飞镖道:“李哥到时候也来。”
小李飞镖瞥了眼后视镜,没说话,专注开车。
白颂哲:“我替他答应了。”
后座响起了一阵笑声,林老太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跟着笑了起来。
车子一路驶到宝岭监狱,陆远秋率先下了车,老宋等人早已提前到来,看他出来迎接时脸上带着的笑容,陆远秋断定一定是三伯打过电话了。
“宋叔,让我们跟着吧。”
老宋闻言看向他,停顿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但最多只能跟两个人,你们决定一下谁跟着。”
陆远秋:“他们的方言比较晦涩难懂,要不要跟着一个能听懂的?”
老宋:“不需要,已经从那边当地调过来了一个能听懂的同事。”
白颂哲斟酌片刻,朝陆远秋道:“你和夏夏去吧。”
“还是你和陆远秋去吧。”白清夏知道爸爸的执念。
陆远秋听笑了,拍了拍他们父女俩的肩:“我说你们两个在谦让什么,我还得必去啊?你们两个才是若安哥真正的家人,你们父女俩去,我们在外面等着。”
听到这,白颂哲和白清夏对视了眼,朝陆远秋同时点头。
老宋瞧他们:“商量好了?”
“嗯。”
“走吧。”
两人扶着林老太跟在老宋的后方,陆远秋与张姨等人则跟随着其他工作人员到别处等待。
老宋边走边道:“我们这次没有提前通知过林安康,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效果应该会更好。”
白颂哲点头,他扭头观察林老太,老太太脚步迈得很快,但颤颤抖抖,神情也很焦急,很难想象她此刻怀揣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几十年没见过的儿子,再有消息后居然是发生在这种场景下。
这时,旁边有一位女警员走了过来,朝老太太柔声说了些话,老宋在一旁解释:“在叮嘱她待会儿要做的事。”
白颂哲与白清夏看到老太太一边应着一边用力点头,混浊的眼睛里流淌着眼泪,可这些眼泪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因为已经蔓延进了因等待林安康多年而生出的皱纹沟壑里。
林安康不值得原谅,但林老太是真的可怜。
白清夏低头看着水泥地上的纹路,她以前时常想害死哥哥的那个人会过上幸福的生活吗?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吗?如今已经得到答案的她反而心情又沉闷了起来。
狱警打开铁门,让几人进了一个有一条小方桌的空间,白清夏扶着林老太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老太太却坐不住,想站着。
没多久,一个方向上传来了铁链碰撞发出的动静,然后是铁门打开的声音,幽暗的空间里,一抹橙黄色的影子渐渐落入众人眼中。
突然,铁链晃动的声音停了下来,年过半百的林安康立在原地。
他不知道这次出来是做什么,他也已经不清楚林老太如今的模样,但看到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家站在那儿望着他,他还是猜到了那是谁。
林安康没有转身逃避,原地停顿了片刻还是缓缓靠近,他进入房间后,落下的灯光映出了他那双已经泛红的眼睛。
林安康张嘴,说起了早就已经变得蹩脚变味儿的方言,老太太闻言泣不成声,也说起了话,白清夏能听懂,她在喊“儿啊,儿啊。”
让在场的人有些意外的是,带着手铐与脚链的林安康没说几句就当场跪了下来,上半身蔫巴地垂着,嚎啕痛哭。
“你们为什么要带她来,为什么要带她来……”
他口中普通话掺杂着方言,说的含糊不清,但白颂哲还是听懂了。
白颂哲低喝道:“你知道我们刚见到她的时候,冒出来的想法是什么吗?我们害怕再晚找到她几天,老人家可能比自己判了死刑的儿子还要先走一步!”
林安康跪在地上仰头哭得泣不成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清夏摸着眼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流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