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向南这个年轻人表现出了比自己当年更强的好胜心，刘岩松很是欣慰，迈步走到窗前，将窗帘一把拉开。
窗外，一轮冉冉升起的朝日将地平线上的一切都染上了绚烂的金黄。
无边的黑暗正在它浩浩荡荡的朝晖之下褪去，正如李向南这帮公安一样，像一轮红日刺破了黑暗。
“当年，查案子的手段跟现在相比，太落后了……”刘岩松目露回忆，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无能为力的遗憾，“我努力工作，用了最短的时间从东海副局进到了省里，这才有权限和精力去四处打听万老蛇相关的案件……”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李向南，眼睛微眯：“你查到现在，有没有打听到万水生做的其他案子？”
李向南没有隐瞒，直视着老前辈的眼睛，实诚道：“有，除了部里收集的卷宗，在两湖和西江还搜集到了三件悬案卷宗，应该也是万水生的手笔！”
刘岩松眼睛一亮，忽地一巴掌拍在窗台上，胸膛立即起伏起来，脸上闪烁着奇异的兴奋。
“我就知道！”
他声音极大，整个人也因为这个消息而振奋起来。
李向南和郭乾对视了一眼，心里头也有些与刘岩松相见恨晚的意思。
“以前我利用周末和假期，去了这几个地方，查看过卷宗，我一度确认犯案的就是万水生，可直觉上和一些潦草的判断，并不足以将这几桩案子进行并案处理。那家伙犯案的地点跨度太大，而且……这期间零零星星还有些小案，模糊了视线，导致我不得已又得去案发地搜寻万水生的踪迹，阴差阳错反而错失了最佳抓捕他的时机……”
“等到我终于到了部里，这家伙似乎晓得了有人在查他，一时之间竟销声匿迹了……这一隐藏，竟又躲了这么些年！”
说到这儿，刘岩松脸上一片痛苦，好半天都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李向南看着这位公安老前辈，被他的往事牵动，自觉代入到对方几十年的追凶索案之中，也生出了许多无可奈何和唏嘘。
十五年前的龙国，比现在还要艰苦。
交通、通信、吃穿住行、技术手段都很落后，在这浩瀚庞杂的信息里，能注意到万水生做的是连环案，并利用业余时间去追查案子，这当中本身就是一件传奇。
是时代，耽误了刘老追凶，而不是他的能力。
对于此，李向南也不好评价什么，只好按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刘老，您刚才说，查万水生的妹妹？”
“对，他妹妹！”刘岩松忽地抬起头，抹了抹眼角的余泪，重重的点头，回过身从兜里掏出一包劳动牌香烟递给郭乾，让他分一分。
郭乾把烟拆了，分给屋内七八个专案组成员，一屁股坐在地上，和周围人一起，一副洗耳恭听的作态。
“万水生作案，从闽东东泉案开始，我注意过，他的手段干净利落，越来越不留痕迹！就连第一桩案子，如果不是从渔村里打听到船霸何老大与万水生的冲突，我们也不会注意到他！”
“但同一时期，与何老大有冲突的人，何止他一个，我们查到了六户人家都有作案嫌疑！如果不是他在案发之后，和他的船一起消失了，我们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听到这话，郭乾问：“刘老，可不对啊，万水生父母哥哥一夜之间全都死了，他对东泉心灰意冷，远走他乡，这也符合人之常情啊……”
刘岩松点头：“所以，这么多年，我们也只是将他列为犯罪嫌疑人，并没有当成罪犯，直接列为通缉令成员进行抓捕！可是当年条件有限，我们没办法锁定他后来的身份和行踪……”
他抽了口烟，继续道：“我后来找到万水生的老家，向他的邻居打听，并不顺利，没人肯告诉我万水生家里的事情。”
“他们都是渔民，与万水生同病相怜，大概都是同情和心疼万水生的。”李向南平静道。
“不错！”刘岩松点头：“所以我连续去了三个月，每个周末都去那里待着，给当地的一户渔民做思想工作，后来他熬不住了，终于告诉我，万水生还有个妹妹，在家里发生变故时，何老大甚至要在葬礼上凌辱他妹妹……这也是我认为万水生最有动机杀害何老大一家的原因，如此奇耻大辱没人会受得了！后来案发后，万水生和他妹妹一起消失了。”
听到这里，李向南和郭乾等诸多公安都沉默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万水生早年间的遭遇是悲惨的，更是让人唏嘘的。
闻者落泪听者伤心，就连李向南对这个人都难免生出了恻隐之心。
可是，同情他，更要救赎他，不能再让他继续作恶下去。
虽有无奈，可别人的恶，并不能成为你万水生替天行道的理由！
“刘老，”想到这里，李向南恢复一丝清明，问道：“您去过东泉多次，也调查过万水生的案子多年，对他的案情了如指掌，您知道在几桩案子里，频繁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植物燃烧颗粒是什么吗？”
刘岩松忽地转头，视线明亮：“你说的是醉鱼草吧？”
“醉鱼草？”
这个植物，李向南还是第一次听说。
而更让他惊喜的是，刘岩松竟然真的知道，这可给了他巨大的惊喜。
“不错，醉鱼草在当地的传说中，有食之昏睡三日可懂鸟语的传闻！这种东西，只在他们自己的自留地种，不会对外人展示，这是他们当地渔民私藏的好货！”
郭乾惊讶万分，立马站起来问道：“刘老，这东西是不是有让人昏迷的作用？”
“不错！之所以叫醉鱼草，那是因为它对神经系统有着强烈的抑制作用，燃烧它的枝叶会产生烟雾，通过呼吸道吸入，能够快速起效，起到缓解晕船、风湿痛的效果！渔民们在鱼叉尖端涂抹这种草液，可以让鲨鱼、剑鱼这样的大型鱼类在瞬间失去活力！”
屋内响起一片惊呼。
“如果是人呢？”郭乾咽了咽口水。
李向南眯着眼道：“如果是人，小剂量可能会放松神经，可一旦大剂量，一定会出现意识模糊、昏迷和呼吸困难的情况！”
“不错！”刘岩松点头，眼睛亮亮的看着李向南，“看来你这个顾问，的确是个合格的医生！这种草里，含有的东莨菪碱成分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东莨菪碱！
号称魔鬼的呼吸！
能够在瞬间让人失去意识和行动能力！
熟悉这种植物的特性，并且依靠它完成杀人的罪行，可见东泉那个小渔村，给了万水生这个恶魔最好的诞生土壤。
必须要尽快抓到这个万水生万老蛇！
想到这里，李向南凝眉看向刘岩松：“刘老，关于万水生的妹妹您还有什么可以分享的？我们必须尽快的抓到他，现在找到这个人了，必须要好好利用起他的妹妹！”
刘岩松拍了拍李向南的肩头，笑着朝他手里的笔记本勾了勾嘴，“我在笔记里详细记载了他妹妹的情况，我之所以退休了还来燕京，就是为了监视她，有朝一日亲手抓到这个罪犯！”
“您说什么？”听到这话，李向南直接愣住了。
刘岩松严肃的点头道：“不错，万水生的妹妹——就在燕京！”
“啊？”
这话一出，屋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