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法则在死陨之岛被扭曲到了极致。
这里没有稳定的星辰,没有可供参照的坐标。
入目所及,皆是破碎的大陆残骸、巨型生物的森白骨架、以及无时无刻不在喷涌、湮灭的灵能潮汐。
混乱的力场如同亿万柄无形的刮骨钢刀,剐蹭着一切踏入此地的生灵,将精神力的探查范围压缩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程度。
对于习惯了动辄以光年为单位进行神念扫荡的强者而言,这里就像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每一块陨石背后,都可能潜藏着致命的猎杀者。
九年光阴,在这片死寂而危险的“深海”中,不过是弹指一瞬。
七十八号小队,就像一滴悄然融入大海的水珠,无声无息地在其中辗转腾挪,艰难求生。
……
这是一具不知名星空巨兽的头骨,其体积之庞大,堪比一颗小型行星。
中空的颅腔内部,形成了一座天然的洞穴迷宫,成为了七十八号小队临时的庇护所。
“嘘——”
队长龙战竖起一根手指,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洞穴外那片扭曲的光影。
他身上的火红色战甲光芒黯淡,无数新增的划痕记录着九年来的血与火。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灵能的运转都压制到了最低限度。
洞穴外,一支由十二名影族战士组成的巡逻队,正如同幽灵般悄然滑过。
他们天生便是黑暗中的刺客,身形在光影中不断变幻,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若非龙战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兵提前察觉到一丝极淡的空间波动,小队很可能在毫无防备之下与对方撞个满怀。
在死陨之岛的外岛,任何一次不期而遇,都意味着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队伍末尾的泰米身上。
九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个养尊处优的温室花朵,磨砺成一块初步见识过风雨的顽石。
此刻的泰米,脸上早已褪去了初来乍到时的惊慌与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环境逼出来的凝重与警惕。他身上的那套华丽金甲早已收起,换上了一身朴实无华的制式战甲,唯有手腕上的一枚古朴手镯,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微光。
他的嘴唇紧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泰米,动手。”
龙战的声音通过最低频的灵魂传音,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
泰米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催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能,小心翼翼地注入手腕上的秘宝。
那是一件他母亲在他临行前,为他求来的顶尖域主级隐匿秘宝——【静谧光环】。
嗡……
一层极其黯淡的光晕以手镯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水波般轻柔地笼罩住小队十人。
刹那间,他们的气息、热量、乃至灵能波动,都被这层光晕彻底抚平、同化,完美地融入了这片混乱的力场背景之中。
洞穴外的影族小队队长忽然停下脚步,它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扫过巨兽头骨的方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小队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泰米更是紧张得几乎停止了呼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骨骼,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数秒的死寂,漫长得如同一个纪元。
最终,那名影族队长似乎并未发现异常,它偏了偏头,带领着队伍继续前行,很快便消失在了另一块大陆残骸的阴影之中。
“呼……”
直到对方的气息彻底远去,泰米才猛地松了一口气,身体一软,险些坐倒在地。
后背的作战服,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干得不错,小子。”
一只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来自“割肉者战团”的老兵“屠夫”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笑容虽然狰狞,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货真价实的赞许。
这九年来,泰米虽然战斗天赋平平,但靠着身上层出不穷的保命秘宝,已经不止一次帮助小队化险为夷。
从最初被众人视作“拖油瓶”的累赘,到现在成为团队中不可或缺的“功能性”成员,他总算用自己的方式,赢得了一丝尊重。
泰米的脸上泛起一抹略显羞涩的潮红,他挠了挠头,稍微找回了些许自信。
在这片残酷的战场上,能活下去,能为团队做出贡献,比什么都重要。
……
地底深处,一条奔腾不息的熔岩长河照亮了幽暗的洞窟。
灼热的气浪被一层灵能护盾隔绝在外,小队成员正在此地进行难得的休整。
秦峰与队长龙战相对而立,两人手中都握着一杆制式长枪。
“你的枪,很奇怪。”
龙战眉头紧锁,沉声说道。他凝视着秦峰,眼神中充满了惊叹与不解,“它没有固定的招式,却仿佛蕴含着所有招式的‘理’。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这种境界,不该是一个极限黑洞级能达到的,就算是许多域主强者,在冷兵器‘技’的层面上,也未必有你这般深厚的积累。”
九年的相处,秦峰虽然始终保持着沉默寡言的“新兵”人设,但偶尔展露出的冰山一角,已经足以让龙战这位高级域主感到心惊。
尤其是在枪法上。
“队长过誉了。”
秦峰收枪而立,气息平稳,脸上挂着一贯的谦逊,“我只是喜欢看书,各种杂学典籍都看了一些,实战经验匮乏,都是些纸上谈兵的理论罢了。”
这是他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
从人族启明星一路走来,到迦南星空武大,再到宇宙天才战,圣院三千年的苦修,三百亿秘术的积累,每一步秦峰都走的踏踏实实,早已让他的武道知识储备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
此刻他所展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也就是他那出自人族正统培育体系炼出来的枪法基本功,让同样专精枪法的龙战感到震撼。
龙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
他知道,这个名叫“秦”的沉默青年身上藏着秘密,但在死陨之岛,每个人都有秘密。
只要他是人族,是战友,这就足够了。
“你的理论对我很有启发。”
龙战由衷地说道,“下次战斗,或许我能试试你说的‘力贯枪尾,以震化点’的法门。”
秦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走到角落里坐下。
在众人眼中,他又开始了自己那有些不务正业的“业余爱好”。
只见他从储物空间中取出几尊只有半米高的金属傀儡,这些傀儡造型各异,材质普通,看上去就像是炼器学徒的练手之作。
然后,他又拿出各种瓶瓶罐罐,以及一些铭刻着复杂阵纹的金属板。
他时而将某种奇异的药剂涂抹在傀儡的关节处,观察其灵能流转的变化;
时而又将几块阵法板组合在一起,引导周围混乱的灵能灌入傀儡体内,测试其承受极限。
整个过程专注而认真,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小队里的其他老兵早已对此见怪不怪。
在他们看来,“秦”就是一个理论知识极其丰富,但实战能力平平的“学者型”战士。
他这些捣鼓机械、阵法、药剂的举动,更像是一种排解战场压力的方式。
唯有云州,那双始终沉静的眸子,在看向秦峰时,会偶尔闪过一丝深思。
他总觉得,“秦”的身上,有一种远超其境界的厚重感,仿佛平静的湖面下,隐藏着万丈深渊。
然而,无人知晓,秦峰这看似“业余”的举动背后,正在进行着何等恐怖的推演。
他的主意识,在【原初奇点】那近乎无穷的计算力加持下,正以这些普通傀儡为载体,模拟着他自身“极限之路”的种种可能。
“……以《智能吞噬秘术》为核心,构建精神力回路,模拟‘巴别塔’的下层结构……失败,精神力与灵能的转化效率存在1.7%的损耗,会导致回路过载……”
“……将《古罗锤》的发力技巧融入机械结构,尝试创造一种兼具爆发与持续性的攻击模组……可行,但对材料的要求过高,目前的稀有合金储备不足……”
“……阵法符文固化在灵能药剂之中,以液态形式注入动力核心,是否能实现‘移动阵基’的效果?可以,但稳定性和持续时间是最大难题……”
每一次实验,都是一次对三大宗师级辅修技艺的深度整合与创新。
他正在做的,是将自己那浩如烟海的知识储备,熔于一炉,为自己那条前无古人的“极限”武道,锻造出最坚实的雏形。
……
夜幕降临,一团由灵能催生出的篝火,在洞窟中央静静燃烧,驱散了些许阴冷。
这是小队难得的放松时间。
“……想当年,老子还在‘碎星带’服役的时候,碰到过一种叫‘虚空水母’的玩意儿,”
老兵屠夫灌了一口烈酒,唾沫横飞地吹嘘着,“那东西,平时看着跟块破布似的在宇宙里飘,可一旦靠近,嘿,它能一口把你连人带飞船都给吞了!
肚子里自成空间,消化液比王水还毒!
老子那艘‘屠夫号’巡洋舰,硬生生被它给融成了铁水!”
“那你怎么出来的?”
泰米瞪大了眼睛,像个好奇宝宝,听得津津有味。
九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对这些光怪陆离的宇宙奇闻充满了向往。
“嘿嘿,”
屠夫得意地拍了拍胸口,“老子在它肚子里,把随身带的三百颗‘太阳之心’炸弹全给点了!那家伙,直接被炸成了宇宙里最大的一朵烟花!那场面,啧啧……”
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他们都知道屠夫在吹牛,但没人会去点破。
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里,吹牛打屁,是最好的精神慰藉。
一直沉默寡身穿银甲的云州,此时也淡淡地开口了:“虚空水母,学名‘克拉肯亚种’,属于空间类异族。
其胃囊确实连接着一个亚空间,但并不稳定。
根据《万族图鉴》记载,应对它的最佳方式,并非强行爆破,而是使用高频空间震荡武器,扰乱其胃囊的空间结构,从而轻松脱困。
屠夫前辈能活下来,更多是运气好,引爆的灵能恰好达到了某个共振频率。”
他说话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核心,展现出与其年龄不符的渊博见识。
屠夫被他噎了一下,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理论是理论,实战是实战!你小子没被吞过,不知道里面的厉害!”
“哈哈哈,这倒也是。”
云州微微一笑,不再争辩。
他身上的那份从容与贵气,即便穿着普通的制式战甲,也难以完全掩盖。
他就像一块被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美玉,无论在何种污秽的环境中,都保持着自身的温润与光泽。
秦峰安静地坐在一旁,一边听着众人闲聊,一边将一缕心神沉入了自己的体内世界。
在他的意识之海深处,一个极其复杂的虚拟智能模型,正在悄然运转。
这个模型,完全由他那品质达到“纯黑”的恐怖精神力构建而成,其结构之精密,远超普通机械族打造的智能。
这就是他为自己量身打造的智能助手——“巴別塔”的雏形。
这九年来,秦峰无时无刻不在吸收和解析着死陨之岛外岛那混乱的力场数据。
这些数据,对于其他强者而言是致命的干扰,但对于拥有【原初奇点】的他来说,却是最宝贵的养料。
海量的数据洪流,通过“巴别塔”进行筛选、整理、分析,最终构建出了一幅完整而动态的环境模型。
在这幅模型中,每一处空间断层的走向,每一次灵能潮汐的强度,甚至每一颗陨石的运行轨迹,都清晰无比。
这让他对死陨之岛的环境了如指掌,仿佛开启了“全图视野”。
与此同时,这种持续不断的数据处理,本身就是对“巴别塔”的一种淬炼。
混乱的力场,就像一块磨刀石,不断打磨着这个纯精神力造物的“灵魂”,让它的结构越来越稳固,智能程度也越来越高。
秦峰的目的很明确,待到“巴别塔”彻底成熟,拥有了真正的“自我”之后,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吞噬、炼化,化为自己精神力成长的资粮。
这是《智能吞噬秘术》最核心、也最霸道的奥义。
除了“巴别塔”,另一项准备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距离小队营地数百万公里之外,一片由无数金属残骸组成的“垃圾带”中,一尊外形与机械族战士毫无二致的机器人,正悄无声息地潜伏着。
它的代号——“霹雳火”。
这尊由秦峰亲手打造的神禁级机械化身,是他安插在暗处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他洞察全局最敏锐的一双眼。
九年的时间里,“霹雳火”几乎走遍了外岛的所有安全角落。
它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记录下了数十个万族小队的活动规律、人员配置、乃至指挥官的战斗习惯。
一张包含了无数重要情报的详尽外岛地图,已经在它的数据库中构建完成。
秦峰在所有人都还未察觉的情况下,已经不动声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布局。
他很清楚,平静只是暂时的。
平静的表象之下永远都是汹涌的暗流。
……
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
在一次例行的转移途中,小队在一颗破碎的星球核心处,发现了一片不久前才发生过激战的遗迹。
几具身穿人族战甲的残骸,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们的死状极为凄惨,有的被拦腰斩断,有的被洞穿了头颅,还有的甚至被某种腐蚀性极强的灵能融化了半边身体。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与绝望。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沉默了,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即便是屠夫这样的老兵,脸上的笑容也早已消失,取而代 F之的是一片肃杀与悲戚。
他们默默地收拾着同袍的遗骸,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逝者的安眠。
“队长……”
泰米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看着眼前这残酷的一幕,嘴唇发白,“我们……我们在这里战斗,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拖延三万年的时间吗?”
龙战将最后一块身份铭牌收好,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声音沙哑而低沉。
“我们的任务,除了拖延,更重要的……是活着。”
他看着众人不解的眼神,继续解释道:“或者说,我们的‘活着’本身,就是一种任务。因为,我们活着,就能阻止敌人获得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复活印记’。”
“复活印记?”
泰米茫然地重复道。
“没错。”
龙战点了点头,展开了战术光幕。
“死陨之岛的法则很特殊。在这里,无论是我们还是万族,斩杀敌人后,都能获得一种名为‘印记’的灵能。这种印记,只有一个用途——复活在‘内岛’陨落的封侯级强者。”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一字一句地说道:
“斩杀一名极限黑洞级,获得一枚印记。半步神禁,三枚。真正的神禁级,十枚。”
“而域主级,下级域主十枚,中级三十枚,高级一百枚,巅峰域主,三百枚。”
“但是,”
龙战的拳头猛然握紧,眼中闪过一抹血色,“复活一位在内岛陨落的封侯前辈,只需要……一枚印记。”
轰!
这个残酷的兑换比例,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泰米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斩杀一名巅峰域主,才能获得三百枚印记,但这些印记,却能复活三百名封侯强者!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
龙战的声音愈发低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绝望的现实:“内岛,才是决定死陨之岛归属的真正主战场。
我们人族,在那里有一百多位封侯的前辈,他们是我们能否守住此地的最后一道屏障,是我们人族未来百万年气运的关键所在。”
“但是……就在我们这批部队进来之前,我得到消息,前辈们的复活印记,已经……几乎耗尽。”
“现在,陨落在内岛的前辈,至少还有三、四十位,正在等待着那救命的一枚印记,来让他们重返战场。”
“所以,你们现在明白了吗?”
龙战的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人,“我们这支‘弃子’部队,我们这一百多支游荡在外岛的小队,我们每一个人的命,都和内岛的战局息息相关!”
“我们每多活一天,敌人就少获得一枚可以复活他们封侯的印记!”
“我们每杀死一个敌人,哪怕只是一个最弱的极限黑洞,就为我们某位陨落的前辈,多争取到了一分复活的希望!”
“我们这三万年的目标,不是被动地等待,而是用我们的命,去为内岛积累翻盘的资本!
我们要活下去,要像钉子一样扎在这里!
同时,要像最饥饿的野狼一样,去猎杀我们能看到的一切敌人!”
洞窟内,死一般的寂静。
龙战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将那层名为“弃子”的绝望外壳砸得粉碎,露出了其下悲壮而神圣的内核。
原来,他们不是被放弃了。
他们,本身就是希望的一部分。
秦峰的眼眸深处,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他的大脑在【原初奇点】的加持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瞬间完成了对自身实力的重新评估。
【原初奇点】提供近乎无限的恢复力,【双生面具】绑定了超过一千尊神禁级机械化身,带来的增幅已经产生了质变。
这两者结合,让他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之身”。
结论是,任何封侯之下的攻击,都无法在本质上杀死他。
即便是巅峰域主,动用顶级的困杀大阵,也最多是“困住”,而无法“杀死”。
他的恢复速度,将比对方的破坏速度更快。
核心杀招【寸芒】,结合他的变态肉身和精神力,威力足以威胁高级域主。
寻常的高级域主,在他面前撑不过几个回合。
但是,面对真正的巅峰域主,尤其是那些在巅峰域主层次浸淫多年,甚至半只脚踏足“神禁”领域的怪物,他的攻击力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面对普通的巅峰域主,或者是半步神禁的域主,他能保证自身不死,立于不败之地。
可若是遭遇那种顶尖的、踏足“神禁”领域的巅峰域主,一旦被对方用特殊手段限制住,陨落的可能性,并非为零。
在外岛这片战场,只要不被复数的、拥有强大困杀手段的神禁巅峰域主围攻,他就有绝对的生存能力。
他,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他,一个人,就能成为内岛前辈们最庞大的“复活印记”来源!
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意,开始在秦峰的胸中缓缓升腾。
而另一边,泰米则被这残酷而悲壮的真相,冲击得沉默不语。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第一次感觉到,承载了如此沉重的责任。
原来,他每一次催动秘宝,每一次帮助小队逃生,不仅仅是保住了自己的命,更是在为素未谋面的封侯前辈,削弱敌方的势力。
他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他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一股难以言喻的使命感,从泰米的心底涌起,冲刷着九年来的恐惧与迷茫。
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坚定起来。
洞窟内的气氛,压抑,却不再绝望。
一种名为“使命”的火焰,在每个人的眼中重新燃起。
……
【距入口/出口关闭:1年0月0天】
九年的光阴,在辗转腾挪与时刻紧绷的神经中悄然流逝。
对于动辄闭关千年的修士而言,这不过是弹指一瞬。
但在这片被鲜血与死亡浸透的土地上,每一天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的煎熬。
小行星内部的临时营地,一如九年前那般简陋,只是岩壁上多了些新的刻痕,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似乎更加浓郁,沉淀为了某种无法洗刷的底色。
七十八小队的成员们围坐在一起,进行着每日例行的休整与情报交换。
队长龙战正以低沉的声音分配着接下来一个月的巡逻路线,老兵“屠夫”在保养他那柄布满豁口的巨斧,云州闭目养神,指尖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银色流光,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泰米,这位九年前还显得格格不入的贵公子,此刻也沉稳了许多。
他身上的金色软甲不再崭新,边角处留下了几道狰狞的划痕,那是数次险死还生的勋章。
他正专注地为自己的隐匿秘宝补充着灵能,神情认真,再无初来乍到时的虚浮与慌张。
九年的游击作战,早已将他们磨合成了一个真正的整体。
他们一同躲过巅峰域主的追杀,一同在绝境中反杀过神禁级的敌人小队,也一同掩埋过不幸阵亡的袍泽。
就连看似最平凡的“秦”,也以其神出鬼没的阵法造诣和总能在关键时刻提供精准情报的能力,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无人知晓,他那所谓的“业余爱好”,早已织成了一张覆盖整个外岛战区的情报网络。
营地内很安静,只有灵能维生装置发出的轻微嗡鸣。
这种在生死边缘建立起来的默契与平静,是他们在这片绝地上唯一的慰藉。
然而,就在这一刻。
嗡——!
嗡嗡嗡——!
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毫无征兆地从每个人腰间的通讯玉符中传来。
那不是常规的通讯请求,而是一种最高权限的强制性广域链接,玉符的材质本身都在这股狂暴的灵能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甚至迸裂出细微的蛛网裂纹。
小队众人脸色齐变,瞬间停下了手中所有的动作。
龙战眉头紧锁,屠夫握紧了战斧,云州也猛然睁开了双眼,射出两道精芒。
发生了什么?是总指挥部被端了?
还是万族联军发起了波及整个外岛的总攻?
不等他们做出任何猜测,一道仿佛能撕裂灵魂、震碎星辰的咆哮,裹挟着无尽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滔天怒火,从那小小的玉符中轰然炸响,回荡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外岛人族部队总指挥,域主巅峰强者,“苍狼”!
“所有人,都给老子听清楚了!”
咆哮声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营地内坚硬的岩壁簌簌地落下尘土。
苍狼的声音中蕴含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暴戾与杀意,仿佛一头被触怒到极致的洪荒凶兽。
“给老子在这鬼地方坚守三万年!”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戈交鸣般的质感,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
“别他妈想着偷奸耍滑,从还没完全关闭的出口溜走!那是逃兵!是人族的叛徒!老子见一个杀一个!”
这句话,让营地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老兵们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他们想到了那些在过往战争中临阵脱逃的懦夫,那是任何一名战士都无法容忍的耻辱。
苍狼的怒火显然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与极度的疲惫。
“还有!老子一天到晚不眠不休,高强度分析局势,规划你们每一条撤退路线,就是为了让你们活下去!
老子大脑每秒运算万亿次,一瞬间的分神都不敢有!
但总是有那么些神通广大的‘贵人’,能把消息从圣院传到老子的玉符里!”
这段话的信息量巨大,让龙战、云州等心思缜密之辈瞳孔骤然一缩。
他们能听出苍狼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更能听出那份被高层压力所激起的无边怒火。
总指挥,竟然被逼到了用这种方式来宣泄和警告的程度!
果不其然,苍狼接下来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死寂的营地中炸开。
“要老子网开一面,送他宝贝儿子从即将关闭的出口走?!
拿成百上千条战士的命去为他一个人拼一个缺口?!
我呸!老子偏要让他儿子上最前线!去打最硬的仗!”
“宝贝儿子”……“贵人”……
这两个词一出,整个营地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屠夫保养战斧的手悬在半空,龙战刚毅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就连一直古井无波的云州,眉头也深深地蹙起。
一道道疑惑的目光,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不约而同地,缓缓地,聚焦到了同一个身影上。
泰米。
那个九年前提及战死父亲时,眼中还闪烁着骄傲光芒的青年。
那个身穿华丽金甲,与这片血腥战场格格不入的封皇之子。
苍狼的咆哮仍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泰米的脸上,也抽在所有听到这番话的战士们的心上。
“老子就不点名是谁了!进都进来了,再敢动摇军心,不论是谁,直接军法处死!”
“这是他妈的前线!不是给你镀金的地方!想回去找你娘,要么等三万年带着一身功勋回去,要么三万年后老子亲自把你骨灰送回去!”
“老子不管你老子是封皇还是人脉王!到了死陨之岛,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你们都是老子的兵!”
轰!
最后一句饱含着无上威严与铁血纪律的话语落下,通讯玉符中的狂暴灵能瞬间消散。
营地内,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只有维生装置的嗡鸣声,此刻听来却显得无比刺耳。
所有的目光,都牢牢地钉在泰米的身上。
那目光中,“割肉者战团”老兵们毫不掩饰的狐疑,但还有一丝不解。
他们是最底层的士兵,一生都在与异族搏杀,最痛恨的就是这种利用权势破坏军规的特权阶级。
在他们看来,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在背后捅了所有正在浴血奋战的袍泽一刀。
有来自各大宇宙国精锐军人的复杂眼神。
他们出身军旅世家,理解高层博弈的无奈,却也同样无法接受这种动摇军心的行为。
这关乎荣誉,关乎一名战士最基本的底线。
当然那了,他们相信泰米,这九年,泰米的成长他们看在眼里,不过事情确实是发生了,还引得总指挥暴怒。
只等泰米一个解释。
队长龙战沉重的注视。
九年来,他看着泰米一点点褪去青涩,逐渐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士,他一度以为这块璞玉已经被战火打磨了出来。
可现在,苍狼的咆哮,将差点他所有的认可与期待击得粉碎。
他需要一个解释!
就连一直表现得与世无争的云州,此刻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平静的目光之下,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
只有秦峰,依旧坐在角落,神色平静,仿佛置身事外。
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观察着这场风暴中心的每一个人,每一次情绪的细微变化。
“唰!”
泰米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曾经代表着信任、认可、袍泽情谊的目光,此刻都变成了一柄柄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脏,将他的尊严与骄傲切割得支离破碎。
羞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
原来,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已经被打上了“特权”、“逃兵预备役”的耻辱烙印。
原来,他这九年的成长与战斗,在别人眼中,或许都只是一场被精心安排的“镀金”之旅。
一股巨大的愤怒与委屈,从心底猛然涌起,让他惨白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他不是懦夫!
他害怕死亡,但他从未想过要当一个逃兵!
这九年来,他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他亲手斩杀过神禁级的敌人,他也曾为了掩护队友而身受重伤。
他以为自己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融入了这个集体,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战士!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打回了原形。
“小子,这些年,我们看在眼里,我选择相信你,我就只问你一句,这是你要求的吗?”
一个冰冷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屠夫”。
这位来自“割肉者战团”的老兵站了起来,他那魁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泰米笼罩其中。
他手中的巨斧虽然没有出鞘,但那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煞气,却如同实质般压向泰米。
所有人都看着泰米,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我不知道……”
他终于挤出了几个字,声音干涩而嘶哑。
他的眼中充满了茫然与痛苦,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实话讲,在最初时候,我想精忠报国,我当时真的是热血上头……我没想到……没想到会……会这么残忍。”
“我承认来到这里之后,见识到战争的残忍之后,动过离开的念头。”
“但是我忍住了!”
“一次次死里逃生,一次次团队协作,一次次埋葬同胞遗骸,我已经不想走了!”
“我发誓,我没有让我母亲送我出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竭尽全力的真诚与急切。
“这九年,我一直在做心理建设,我已经准备好战斗了!
我甚至想过,如果真的战死在这里,那也是作为一名人族战士的荣耀!
请大家相信我!虽然我怕死,但是我愿意继续战斗,我绝对没有离开的想法!”
泰米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营地内依旧寂静。
屠夫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死死地盯着泰米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但是,他身上的煞气缓缓收敛。
最后,屠夫粗重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可。
随即,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大手,在泰米那华丽但已然战痕累累的金色软甲上,重重地拍了拍。
“砰!”
一声闷响。
这个动作,不带任何安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它代表着一个老兵对一个新兵最直接的判断——他相信了泰米的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