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顶，后山禅院。
夜风挺冷，但吹不散茶几上那张金色榜文散发的威压。
【南天门功德曹·监察司·垂问榜文】
这十二个天道法则凝聚的大字，个个都跟山一样重，压的一旁的城隍爷神体一明一暗的，气都喘不匀。
他眼睛钉在那张薄的跟蝉翼似的榜文上，感觉榜文里藏着整个天庭的威严，把自己三百年的神道认知都碾碎了。
完了。
他脑子里就剩这两个字。
凡间修行山门，不管是佛是道，最怕啥？
不是妖魔也不是仇家，是天上来的垂问。
这就代表你干的事，进了上界仙官的眼，还被直接认定是违规。
“住持......”
城隍的嗓子干的像是两块老树皮在摩擦，“这......这是监察司的榜文......专门收拾咱们这些下界神祇跟修行者违规的......一被他们盯上，轻的削掉神位，打进轮回。重的......重的那就是天雷下来，魂都没了啊！”
他望向法海，眼里全是惊恐跟不解。
这年轻和尚，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缺德事，居然能把南天门的监察司直接给招来？
法海却跟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他就用两根指头，夹着那张能让所有神祇都吓破胆的榜文，借着月光，挺有兴致的来回看。
“嗯，用词严谨，法理清晰，权责分明。”
法海点了下头，像是在点评一篇策论文章。
“先给你定罪，再问你的责，最后收拾你。后面还附带了惩罚条例，整个流程，简直是天界公文的模板嘛。值得我金山寺学学。”
他这几句话，让城隍爷差点一口神血喷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
你还有心思学这个？
“白总管。”
法海头也没回，声音平淡。
一道白影没声没息的出现在他身后，正是刚从西湖回来的白素贞。
她脸还是白的，发间的同心簪散发着微弱灵光，把她跟许仙之间那点刚萌芽的情愫，忠实的记录传递。
“住持。”
她弯腰行礼，声音平的听不出喜怒。
“这榜文，用留影石拓印一百份。发给寺里所有司院堂的主事，让他们好好研究研究，学习下天庭的行文风格。”
“......是。”
白素贞接过那张滚烫的榜文，指尖抖了下，最后还是领命走了。
法海这才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城隍爷，别急。”
“这......怎么能不急？”
城隍爷急的在原地直转圈，“三天内要交陈情辩状，这玩意写了就是认罪，不写就是抗命！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啊！”
“谁说咱们要写陈情辩状了？”
法海放下茶杯，看着一脸绝望的城隍，笑了。
“天庭的文书，当然要用天庭的规矩写。”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城隍面前摇了摇。
“他们是监察司，是上头。我金山寺，是凡间干活的。”
“上头对下面干的活有疑问，发了个问责文件。我们当手下的，要交上去的，自然不是什么辩状。”
法海的眼睛里，是那种冷冰冰的算计。
“而是一份——”
“《呈天字甲等善业庚辰柒叁玖陆号弊病及兴利之策》。”
一长串让城隍爷差点咬到舌头的名目，从法海嘴里清晰的吐了出来。
城隍爷彻底傻了。
“兴......兴利之策？”
“没错。”
法海站起来，走到后院那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已经不是镇江府的地图了，而是浮现出一张张白素贞用天眼通推演出来的，杂乱的因果脉络图。
许仙，白素贞，黑莲教，还有天庭功德司，每个光点每条丝线，都清楚的摆在上面。
“天庭的目的是啥？是让许仙这颗棋子，过了情劫，最后功德圆满，给他们赚香火跟气运。”
法海的树枝，点在代表天庭的那个最顶上的光点上。
“但他们的手段是啥？是放养。是把一颗好棋子，扔进一个到处是坑的棋盘里，指望他靠着那么点所谓的气运，自己磕磕绊-绊的把这趟活干完。”
“这法子，太粗糙，进度慢，变数还多。”
法海的树枝，重重的戳在那条代表黑莲教的黑红色因果线上。
“你看，变数这不就来了？要不是我金山寺及时插手，天庭这笔买卖，现在已经亏光了。”
城隍爷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没话说了。
“所以，我们这份陈策，主要内容不是辩解，而是——”
法海的语气，活脱脱一个正在向君王献策的谋士。
“向天庭证明，我金山寺，有比他们更得力的手段，更能把事办成！”
他转身，看向刚拓印完榜文回来的白素贞，以及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凑过来，一脸兴奋的小青跟神色复杂的红莲使者。
他开始分派差事，声音冷静，不给人插嘴的余地。
“白总管！”
“属下在。”
“你的天机因果司，负责陈策的第一部分：权衡祸福。”
“我要你在一天内，用你推演出的因果，详细说明天庭原先布置的五大隐患三大变数。同时，要重点讲明白，我金山寺的插手，是怎么把黑莲教偷家这场大祸，变成吞并敌方势力为我所用的好机会！”
“是！”
白素贞躬身领命，眼神复杂。
“红莲主事！”
“属下在。”
红莲使者赶紧上前，姿态放的特别低。
“你负责陈策的第二部分：剖析敌我。”
“我要你把黑莲教那套情丝秘术的毛病，比如费时费力、事倍功半还有后患无穷这些，给我写的明明白白。用你们内部的真实例子证明，他们的法门早就过时了。从而反过来衬托，我金山寺的新红线之法，在技术上有多厉害。”
“遵命！”
红莲使者眼里闪过一丝异彩，她没想到，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经历，在这儿居然成了独门绝技。
“城隍爷。”
法海最后看向城隍。
“你，负责陈策的第三部分：呈报地方协同之功。”
“用你镇江府阴司主官的身份，向天庭证明，我金山寺干的所有事，都得到了你这位地方神祇的同意跟支持。我们联手，是神道佛门共同维护地方安稳促进阴阳和顺的典范。不仅没违规，反而应该当成功绩，往上报。”
城隍爷的嘴角抽了抽。
这哪是写陈策，这分明是拉着他一起，明目张胆的向上头虚报功绩要赏赐！
但他看着法海那双不容置喙的眼睛，最后还是艰难的点了下头。
“至于我......”
法海拿起那份空白的，准备用来写陈策的玉简，脸上是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贫僧负责最重要的第四部分。”
“——未来收益之期许。”
“贫僧会向天庭功德司的各位仙官，详细讲明白我金山寺的三步走策略。以及，在我们精心的操作下，许仙这桩善业，未来的功德收益，将怎么超出预期一百倍。”
他顿了下，最后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包括神妖魔，都头皮发麻的话。
“当然，作为回报，这超出预期的收益，我金山寺，要抽三成。”